冬綏悄悄側過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的男生。
很難形容冬綏真正看到這個人的第一反應,應當是悲傷與憂鬱,暴戾與冷酷的綜合體。所有氣質在這個人身上矛盾卻又離奇和諧地共存,讓冬綏不禁想起危機叢生的雨林,抑或廣袤無垠的大海。
他的頭髮應該是有許久沒剪過了,無精打采而又凌亂異常地耷拉著,長長的額發遮蔽住了那雙散發著刺骨寒意的眼睛,讓他只能窺見形狀如山的脊骨般傲然挺立的鼻樑與緊抿的唇線。
他渾身不修邊幅,只穿一件染滿血漬與塵土的汗衫與髒得看不清原本顏色的短褲。身軀形銷骨立,像薄薄的一片紙,那高大虛無的骨架子仿佛風一吹就能散落一地。
可他周身的氣場卻還是讓人不能輕易忽視,仿佛往那一站,就是全場的焦點。即使他此刻狼狽不堪,像個沿街乞討的乞丐,也能讓人相信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他一定是令全場矚目般的存在。
藥店的老闆正在電腦上玩憤怒的小鳥,聽見門口的響動,抬頭看了一眼,又毫無興致地垂下,語氣也稀鬆平常,似乎並不驚訝眼前的人的到來。
「又來了?」
那人冷淡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隨著一聲機械的憤怒的鳥叫,老闆憤然將手中的滑鼠摔在桌上,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地去藥櫃裡拿藥,那架勢,讓人以為他不是去拿藥的,而是去拿刀的。
他看也不看地將幾板藥摔在櫃檯上,又重新坐回電腦前。
「不是我。」那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冬綏,「是他。」
老闆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冬綏,他站起身湊近了些,將冬綏擋在眉毛前的碎發撥開,露出那道鮮紅的刀口。
傷口的血已經乾涸,成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痂。老闆嘖嘖地放下撩開他頭髮的手,轉身從藥櫃裡翻出碘伏扔到櫃檯上,好整以暇地說:「從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心,打傷了人還要送過來給人家治,鱷魚都沒你這麼假惺惺。」
那人沒說話,沉默地把錢放在桌上,拿起那瓶碘伏便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不放心似的,回頭確認冬綏跟上來沒有。
他們坐在藥店外的公共長椅上,那人一言不發地粗暴地撩開他的頭髮,用沾了碘伏的棉簽往傷口上塗了幾道便草草作罷。
傷口被藥浸地有些疼,在巷子裡不知什麼東西劃傷的腰身也泛著疼,總之渾身都疼。無端挨了打,還是悶著挨了不少下,冬綏心裡怨憤,明面上卻又不敢說,只用手將被撕扯爛掉的衣擺卷了個卷,卻不慎露出了腰間一道粗長可怖的劃傷。
難怪這麼疼,冬綏小聲嘀咕著,肯定是被巷子裡那塊尖銳突出的石階劃的。
那人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又抽了根棉簽沾了碘伏,這次動作輕柔了很多,只是在傷口上細細碾著,可這過程漫長又磨人。冬綏恨不得他能像之前那樣隨便一抹了事,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這人倒珍重起來,可還是疼,還是長痛,疼得冬綏忍不住小聲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