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起来之后,女房东又可以坐在摇椅上吹风了。
周末,高中生不上课,不写作业不读书,没事干,就搬一个小板凳出来和她一起吹风。
她歪在椅子上,问他一些学校里的事情,他零零散散地说着,忽然朝她伸出手,女房东还以为他要抱她。
她很快就把高中生给抱住了,跟抱一只大狗似的。
高中生愣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热呢。”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挣开。
他原先伸出来的一只手依旧探进她的头发,摸她后脑勺上缝过针的伤疤。
女房东这才明白过来,尴尬地松了手。
高中生没什么表情地说:“没关系。”
女房东想跳过这个话题,便挠挠头,道:“我这个伤早就不疼了,我自己摸着都没感觉了。”
高中生说:“嗯。”
她笑他:“你搬个凳子坐在这,不会是怕又有人打上门吧?”
高中生说:“嗯。”
女房东一愣,反应过来后,弯弯眼睛,笑话他:“傻孩子,咱们家已经是出了名的老虎窝了,客人都不敢上门,哪儿来的坏人呢。”
高中生把眼睛调开:“……坐着比较好。”
一边说着话,下面来了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探头探脑地看着路,在走廊下面踢来踏去的。
他找着路,从口袋里摸着烟,啪的一声点着了,咬在嘴里,蹬蹬蹬,地动山摇地走上他们家楼梯。
女房东想,卧槽,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那人黝黑的大手一路磨着不怎么干净而且还扎手的栏杆,像是消遣。
他经过女房东和高中生面前,看了她一眼,高中生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他也顺带瞟了一眼高中生。一副世界强者的高傲姿态,歪嘴笑着,睥睨了一下这个未成年的小学鸡。
他体格极为壮硕,拳头沙包大,非那天两个黑白背心可比。
女房东也有点紧张,不过今天富二代跟小白都在屋子里,她仍然表情镇定地坐着没动。
男人抖了抖烟灰,走了,经过卢阿姨那栋楼,也上看下看了一会儿。
他像是在找人。
高中生问:“认识他吗?”
女房东摇摇头。
男人找到绿裙子姑娘的门前,确认了一下门口晾着的鞋子衣物之类的,抡起拳头,砰砰砰地狂砸起来,说是狂砸丝毫不过分,方圆几十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凡长个心眼的人都知道绝对是遇上事儿了,高中生和女房东同时站了起来。
绿裙家是很便宜的老房子,甚至不是防盗门,门框是木头做的,只有门面贴了铁皮,里头还是纱窗和锁链。
男人一声也没停,敲锣打鼓似的兴奋地捶打着,女房东听得心惊肉跳。
卢阿姨也给惊动下楼了,拿着一把瓜子,站在走廊对面,蹑手蹑脚地,探头探脑看了看那男人,吓得缩了回去,拿口型问女房东问:“谁哪?!”
马戏区经常有这种事,哪家哪户不知道哪天就上门一个流氓地痞。
女房东害怕地摇了摇头,高中生已经上前半步把她挡在了后面,隔着一百米呢,不知道他警惕个什么劲。
卢阿姨作为女同志,也很害怕,缩着脖子,嗑瓜子都变得很小声。
门内迟迟没有响应。
他站得有点累了,拿一只胳膊倚在门上,另一只手依旧握着拳,有一下没一下地狂砸着绿裙姑娘单薄的家门。
身后的家门忽然咯吱一声,女房东吓了一跳。
她小声问:“你们全都出来干嘛呀?”
作家看见了卢阿姨,浑身瑟缩一下,躲在小白身后。
富二代看了看那边凶神恶煞的壮硕哥,又看了看被高中生护着的女房东。
他问:“你站在这儿干嘛呢?还嫌你这儿没好干净呢?”
他极轻极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女房东说:“等会儿要是出事了,咱们家不得上去拦着点吗。”
富二代笑了:“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管呢?上回她朝我脸上泼热水,我还得给她做打手?”
女房东说:“谁叫你俩偷窥人家。”
作家探出脑袋补一句:“是傅哥拉着我去的!是他拉我去的!”
动静这样大,附近也陆陆续续有了围观的居民,站在底下,仰着脖子远远地观望着。
男人有了观众,来劲了,开口了:“操/你/妈的小/婊/子,是老子。”
小白皱起眉头。
男人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屈起一脚,“咚!”的一声,整个门框被踹得振动起来。
卢阿姨惊叫一声,道:“哎呀小伙子,你干嘛呀,人家可能出去了,找人就找人,这么大动静干什么的呀!”
男人的烟快要烧到了烟嘴,他没吐,掸了掸烟灰,拿手指着卢阿姨,一字一顿地道:“老娘们儿,欠打吗?”
富二代拿胳膊撞撞作家:“还不英雄救美去呀?”
作家满脸通红,要挠富二代,两个人又开始菜鸡互啄。
底下也有人说:“是呀,我们都好久没看见她了,可能搬走了。”
这话实属有点扯淡了,男人胡乱扯下门口晾着的衣服,一件儿小小的夏季白衫,一把朝楼下扬去,顺便把烟嘴也给吐了,道:“当我瞎呀,这是什么呢?”
他笑着说:“怎么着,你们跟她关系不浅呀,一个一个,都帮她说话。”
女房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绿裙子姑娘刚搬来的时候,是,三天两头有男人上门,马戏区本来就乱,她和卢阿姨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那些男人,有好看的,也有难看的。也有这样凶的,最厉害的那一个,扯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出来,又踢又打,为什么说是床上呢,因为那个男人把她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近乎□□。
光看长相,那分明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靠喝露水活着。
她爱干净,定期晒被子,心也好,路过女房东的小花,还会拧开她的矿泉水,帮女房东浇一浇。
好在那次拽归拽,动静不算大,正是夏天暑气最盛的时候,整个马戏区昏昏欲睡,只有女房东在走廊上吹风小憩,女房东一抬眼,就看见几乎完全□□的绿裙子姑娘,整个身体露在阳光下,优美洁白,像是镀着一层金边的羊脂玉,仿佛连空气里的灰尘,都不会飘到她的身上。
姑娘长发遮面,不着寸缕,静静地坐在暴晒的阳台上,像是油画上浪漫的贵族少女。
她一抬脸,女房东隔着走廊看见她满脸青紫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