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见孙权为之所动,方止住笑声道:
“邓芝不过区区一儒士,特为吴国利害而来。如今吴王设兵陈鼎为拒一使,就不怕天下人言吴王量小不能容物吗?区区一油鼎,邓芝何惧哉?”
说话间,邓芝大步流星奔油鼎而去。
邓芝这一手登时唬得东吴群臣无不色变,眼看邓芝已至油鼎近前,莫说里面的油,就是那鼎温度奇高也能烫死人啊。但邓芝却似已将生死抛之于外般,探手去抓那方鼎便欲跳入鼎中。
一时间,众臣似都未想到这个儒雅清瘦的年轻人会有如此魄力,都被邓芝浑身散发出来的大无畏精神所迫,竟都未阻止,眼看着邓芝的手搭在鼎上。
人群中登时传出阵阵惊呼,更让场面增加了几分惊悚:这手若碰到鼎上,那不是废了?
永昌城吕凯官邸,深受打击的安祖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来,颇为惋惜地看了眼吕凯摇了摇头:
“族长有翻云覆雨之能,却弃之不用,实是可惜啊可惜!”
说至此处,微扬着头似是透过窗棂望向远方悠悠道:
“天道之数,我辈先祖尚看不破,你我之辈,又岂敢下定数?罢了!既然族长志不在此,老夫也便不勉强了,便看老夫如何拨弄风云吧!”
他收回目光,看了眼平静的吕凯道:
“若天要我死,那便死的酣畅淋漓吧!”
安祖话音方落,屏风后传来一人的赞声:
“说的好!”
屋内二人都是巫族的不世高手,却都没想到竟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暗藏于屏风之后,无不惊诧莫名。
众人并没有看到邓芝的手被方鼎的奇温灼伤,但见其神色如常,并不似受了重创的模样,不由长出一口气,甚至能感觉到整个凝滞的空气都消散了几分。
但邓芝若真这么跳下去,只怕东吴真的成了天下的笑柄了,到那个时候,只怕吴蜀最后一丝生机便也断绝了。一时间,连素来能言善辩的赵咨都愣在一旁,还是孙权反应快,忙指挥殿下铁甲武士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拦住他?”
几名比较靠近邓芝的铁甲武士赶紧冲上去把邓芝紧紧拉住。
不过,邓芝好歹没有出事,但这一变故却也吓得东吴众臣出了一身冷汗。
孙权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赶紧叫人把方鼎撤了下去,这才拿手一摆,铁甲武士这才放了邓芝。
孙权干笑两声:
“邓卿也太过意气了!若真有什么差池,叫孤如何与西蜀幼主交待?”
此时邓芝气血早已平复,像什么也没发生般道:
“大王既有心与我主交待,芝虽死亦可冥目了!所谓意气,不过是心中执念罢了。先主昔年伐吴是为了兄弟之死,大王豪取荆州亦是为心中不忿,相信先主的心情,大王最能体会。”
孙权干笑两声,但这毕竟都是旧事,此时由邓芝提及,再回头来看别有一番感慨:
“昭烈皇帝与关张将军桃园之谊素为天下传为佳话,孤亦艳羡不已,只可惜因缘际会,种下这等恶果非孤之所想。”
孙权言语间亦有悔色,邓芝却并未接他的话茬:
“大王兄长亦是名动天下的人物,有此兄长,足慰平生!”
孙权闻言微一错愕,这许多年,自己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大哥也是斩将搴旗的名将,想起孙策,孙权不由得朗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满朝众臣无不被孙权的举动所动,最前列的张昭忆起小霸王孙策心中更是慨叹:伯符被妖人所害,不只孙家最大的损失,更是江东最大的损失啊!
孙策之死,大多数人都不明其中真相,但在场多是江东旧部,都是眼睁睁看着孙策如何横跨江东打下这诺大基业的,又有几人不对这等人物佩服?
今天,邓芝无意间提及孙策,整个殿上竟都飘荡着一股悲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