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絨沒買票不可以進候車廳,與段橪一起站在門口。兩人對望著, 楚絨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也不知道現在臉上的表情在段橪看來是如何。眼睛很酸,但她一點都不想哭。太狼狽了。
本來段曉梅說可以來送段橪,有人約了看門店,為了趕緊把門店租出去早點去北京,她就沒來。
段曉梅知道楚絨填了南京的學校後,好似真的鐵了心的沒了她這個女兒,與楚絨有關的,一切都無視。沒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 段曉梅好像是料到了一般, 只對楚絨說「你跟你那傻子爸一樣」。
一樣嗎,不曉得。
如果楚絨在高考後沒去那一趟南京的話, 或許隨便報考哪一所學校, 能拿到文憑, 念出來找到工作就好。可還是看到了楚健如今的模樣, 楚絨還是被血緣觀念捆綁了。那是她爸爸,這種關係斷不了。
有一件事, 她沒有告訴人。
段橪把楚健打進了醫院後,楚絨偷偷看過楚健一次。那時候,楚健的意識已經清醒了,只是動不了。實際上,儘管才十三歲,楚絨也能判別出楚健的混蛋之處。她不知道炒股是什麼,只知道楚健虧了錢。人在虧損一大筆錢的情形下,精神也會隨之崩塌。
當時楚絨和段橪剛上初中,因為學區房的問題,他倆是就近上的學,而當時的段曉梅很想把他們送入市裡的重點。楚健上班拿的是死工資,只有年底獎金還算不錯。段曉梅的理髮店,門店不大,就算一天不停歇地干下來,也沒有多少錢。在現實壓力與對未來過度期盼下,互相埋怨就發展成了常態。吃飯吵,買個東西吵,無時無刻不在吵。其實,她和段橪一點都不想去什麼重點初中上學,直升的學校就挺好的,有很多朋友。楚健聽說炒股可以「輕鬆」賺錢,就開始搞這個。實在沒運氣,所以才有後來的發展。
楚絨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手,但記得第一巴掌是段曉梅給出去的。而真正的戰鬥,是從楚健喝醉回家那次開始。或許在有一絲父愛或者人性之下,楚健還是避著兩個孩子。自小,段橪就比楚絨要懂事得多。楚絨只知道哭,而段橪卻能拿起武器保護人了。
當時楚絨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楚健,只想著這個人趕快死掉算了。但另一種聲音又在說,幸好沒死,她還有爸爸。躺著的楚健看到楚絨的時候,眼神很急迫,想要摸楚絨,而楚絨卻躲開了。楚絨看到了楚健眼裡的淚,只覺得害怕。人哭起來總是很脆弱,眼淚最會博取同情。
雖然是楚健把段橪帶回去的,但是對段橪最好的卻是段曉梅。她總想著要個兒子,這麼個白撿來的兒子還懂事,她自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楚絨常常會覺得段曉梅更加偏愛段橪些,心裡不平衡。這種不平衡,楚絨不敢在段曉梅面前表現,就都發泄了給了段橪和楚健。恨楚健為什麼要把段橪帶回來,去誰家不是去,為什麼偏偏來她家。她總覺得段橪在裝,裝懂事,仗著沒爹沒媽裝可憐。
時至今日,楚絨都想不通到底誰的錯更多。她恨楚健,恨段曉梅,也恨段橪,他們都有錯,恨他們是應該的。可滋生恨的過程很痛苦,避免不了的痛苦。恨成了一種習慣,痛苦也是。想多了,而事實改變不了,就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變成了恨自己。對,楚絨開始恨自己,為什麼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凡她站出來多勸勸,事又何至於此。所以段曉梅恨她也是應該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回去吧。」段橪笑著對她說。
楚絨抿著唇不說話,步子也半分動彈不得。
「段橪。」她小聲地叫他的名字。
段橪沒有回應,低頭看她。
其實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一遍遍重複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