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調,「你能想像嗎,和能出生的小孩一樣,手腳,腦袋,鼻子嘴巴,甚至……我都看到了小孩的眉毛,當時還……還動了一下,但是全身都是血……都是血,頭髮上是血,眉毛是血,褶皺的皮膚里更全部是血,他說醫生告訴他們這是個死胎,必須要引產打掉,否則會對母體產生極大危害,好嘛,那他們就打掉,但是引產後發現小孩是活的,他說還會哭叫,他在手術室外面都聽見叫聲了,但是醫生說就是個死胎,小孩到他手里確實是不會動彈,他信了,但到家後他們又發現孩子還會動……他從黑色垃圾袋裡掏出來小孩,抱著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聲特別悽厲,小孩身上的血也染紅了他的衣服……醫生護士縮在手術室里不敢出來,保安來拉他,他的勁兒特別大,保安拉不動,所有的保安一齊過來拽他,被拖走的時候他還在痛哭……」
「我害怕了,我害怕了,梁嘉禾,我當時害怕了,特別害怕,我一直吐,一直吐……」她慌張的臉被男人抱進懷裡,灼熱的淚水很快濕透他的短袖,一直穿透皮膚燙進心臟,讓他雙手摟得更緊,更貼近心臟。
「所以我當時是想生下來的,我又想把它生下來,我覺得我媽和曉星說得也對,不離婚也能活下去,不離婚也不能掉塊肉,不離婚好像也沒有什麼……我當時是決定和你好好過下去的,然後……然後我就看見了李柏玏,我想起來脖子的疼,當時特別害怕,想躲掉他,但是怎麼都躲不掉,他的勁太大了,我也掙不脫,他把我拖出去,讓我去見他姐姐,我就跑,我跑啊跑,跑啊跑,結果又被他捉住了,我再跑,再跑……再醒過來,孩子就沒了……它就沒了……我……我剛做完決定,它就沒了……」
她在他懷裡掩面痛哭,為那個曾有幸擁有卻無緣相見的孩子痛哭,為她剛升起期待卻迅速落空的決定痛哭,為她辛苦懷上、受了苦難、卻最終化為血水的孩子痛哭……
梁嘉禾緊緊抱著她,不知何時紅起來的眼眶貼上她後肩,不停地說對不起,「我們起訴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可是……」她嗓音沙啞低輕,透露著絕望,「可是孩子還是沒了,再也回不過來了……」
他的心臟狠狠一震,臉頰挪到她的發頂,緊緊貼挨著,通紅的左眼落下第一滴淚,順著臉頰消失在她的頭髮中。
……
翟靜一直在床上哭到晚黑,不論是那個可憐的男人與妻子、被誤診的胎兒,還是她自己的孩子,只要一想起來就心痛得不能呼吸。
壓抑了那麼多天的情緒,如今全匯成了流不盡的淚水。
她沒心情吃飯,梁嘉禾端到面前也不想吃,更吃不下,甚至在他說總要吃一點,餵過來時,胃裡一陣翻滾,彎腰吐了出來。
梁嘉禾清理乾淨,洗了澡出來,今天穿了短褲。翟靜看他一眼。
這一眼有些許危險。
但她極少露出這樣的眼神,甚至說從未有過,讓他忐忑不安地上床。
屋裡空調26度,她蓋著被子,他脫了短褲,像從前一樣只著一條內褲赤躺在床上。
落了燈,不一會兒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掀開被子,他感覺到了熱氣。
呼吸驟屏。
她轉過身,伸手,先碰到了他的胸肌,手指有點涼,有點軟,他的胸腔連帶著胸肌絞著勁兒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