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個貪污案背後的事,」屠長蠻嘆氣,「太后治了一堆貪官,這事兒看似完了,其實沒個完,罷免的官位總得有人頂上吧,誰上誰不上,哪個位置怎麼搶,搶不到怎麼坑別人……這起子當官的心最髒了,干出什麼事都不新鮮,裡面有個人呢,很可惜。」
「厲正初,今年三十有五,財富五車,風骨斐然,十七歲就過了科舉,同年派官,為官十八載,兩袖清風,聲名遠揚,是一個人人稱道的清官,救市安民,平災滅亂,沒誰在做縣令時有他這樣的功績,是不但有才華,還很有能力的人。所有人都贊他,為官清正,不取民間一針一線,別的官員處處排場,就他仍然過著未當官前的清貧日子,家中請不起僕人,妻子帶著孩子辛苦操持,因老母常年生病用藥,銀錢不支,他家不敢有什麼額外花銷,身上衣服上的補丁都是一層又一層,厲大人連內褲都是帶著窟窿的……」
「別笑,是真事,我們內衛親自查過的,假不了。」
屠長蠻清咳兩聲,繼續:「他這樣的人百姓喜歡,聖人太后喜歡,他的同僚上司卻不喜歡,一直在打壓他,他似乎也認命,升不了官也沒關係,一輩子做縣令也行,在不同的地方做縣令還能多見識見識國土風光,日子雖然過得苦些,但他好歹是有俸祿的,總歸能過得下去不是?他很知足。」
「這樣的官很難見,我們這些外人都極佩服,也都很尊敬,本以為他會清廉一輩子,讓我們見識見識人的道德上限,可兩年前,他突然變了。」
「搖身一變,風格大改,身上的補丁衣服全都不見了,穿金戴銀,富麗堂皇,吹捧油滑,長袖善舞……任誰都能看出來,他貪了,他攀附鑽營了。」
「世人也奇怪,天底下貪官那麼多,卻不敢去招惹,這種青天大老爺轉變的,指著鼻子罵,好像別人多對不起他們似的……好吧,其實我心裡也挺遺憾的,世道慣來如此,想看到一個乾淨的人實在太難,很想看到一些奇蹟,卻終究失望了。」
「你道這厲正初怎麼說?」屠長蠻看著崔芄。
崔芄:「怎麼說?」
屠長蠻:「他說,憑什麼貪官過的好,清廉之人卻得一輩子辛苦,貪官不過得是人幾句罵,還是背地裡的,得到的好處卻是實打實的,他那們兩袖清風的,雖得了些輕飄飄的誇獎,日子卻越來越難過,老母得不到好的藥材醫治,終究走了,妻子沒有好的生活條件,身子也操勞壞了,孩子打小受人欺負瞧不起,別的小孩能享受的,從來沒享受過……他說不公平,不應該是這樣子。」
「他說他已然對不起逝去的老母親,不能再對不起妻子和孩子,他可以死,但總得為妻子和孩子留下點什麼。」
屠長蠻聲音有些沉重,看向崔芄:「你是不是也覺得很遺憾?」
崔芄沒說話。
他只在想,為什麼武垣要讓屠長蠻給他講這個人的事。
「這位厲大人……」他突然想到一個方向,「是不是很喜歡花?」
「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