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话,祝从容颇感头疼,风休这孩子从前就不怎么亲近天语,现?在更是摆在明面上?了。
他自小聪颖过人,生得又过分精致漂亮,本是很期待有个妹妹,一起带到?外?头去玩。
但不料这个妹妹丑得惊人。平心而?论,祝天语也算小家?碧玉,圆溜溜的眼?睛,桃一样?的脸颊,但祝风休不喜欢。
祝风休此人格外?挑剔,自小时就初露端倪。他认定是好看的,便是最好看的。他瞧不上?眼?的,怎么也不会瞧上?眼?。
祝从容劝道:“天语这孩子从小就养得娇气,你把?她调去苏州,她可能适应不了。”
“适应不了也要适应,”祝风休走到?沙发?处,施施然坐下,面带微笑看向祝从容,“她享受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祝从容一阵语塞,想和风休说这件事也不是天语的错,那个孩子本性也不坏。
“你们爷俩今天有空在这聊天?”梅雪从房间里出?来,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
祝风休说:“妈妈,你也坐下吧,我们聊聊。”
“好啊。”难得见到?儿子回家?,还说要聊聊,梅雪心里一阵欢喜,孩子大了总不喜欢和家?长说说心里话,总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忙,她也不好打扰他。
梅雪搂搂裙摆,在靠近窗户那侧坐下,她扯扯祝从容:“你也快坐下,站着做什么?我还得仰头看你。”
见两人都坐下了,祝风休抬起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眸,“从今以?后,见秋出?现?的地方,祝天语不要再出?现?了。”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这样?直接的话,梅雪反应了会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祝天语并不是心肠恶毒的人,在父母眼?里,顶多有些娇惯了,梅雪只温和看向风休:“天语对小秋做了什么坏事吗?”
祝从容也说:“小秋内敛,天语外?向,但都不是什么坏孩子,多相处会,也能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祝风休垂眸,低低笑出?声来,他眉骨生得像水墨画,眉峰上?扬拓正,鼻梁高挺笔直,长睫毛微垂时,薄白的眼?睑又让他有些冷淡的质感。
梅雪心底微微一沉:“你是觉得不好?”
“不好,”祝风休唇角的笑没了,眼?底只一片漠然,他断言,“非常不好。”
手指无意识扣紧,梅雪很少见到?风休的这般模样?,但知子莫若父母,她问道:“为什么呢?”
祝风休注视着梅雪眼?角的细纹,也看见了祝从容鬓边的白发?,但总要有人来撕开这表面的粉饰,才能窥见里面的伤疤。
他拿出?一直放在袋子中的课本,递给两人。
梅雪和祝从容相互对视了眼?,纷纷看见对方眼?里的不解,但还是伸手拿了过去:“这是什么?”
“是见秋的以?前的课本。”
“课本啊,”祝从容还带着笑,“她的学习想必很好。”
“是啊,很好。”
梅雪道随意翻了一页:“上?面好多笔记.......”话音未落,她眼?光直直钉在课本上?,那根本不是笔记!
鬼画符的一样?彩笔的肆意横穿书本,上?面不堪入目的恶毒咒骂更是显眼?得很。
“野种”“猪狗”“没人要的垃圾”“丑逼”“劳改犯”.......
“这是什么?”梅雪手一抖,声音近乎尖锐,随意翻书的动作变得粗鲁起来,一页页翻开,像惩罚自己般仔细瞧清楚。
她都快要分不清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了。
太过触目惊心乃至于?像看见虚幻的错觉。
祝从容比她好不了多少,脸上?有硬撑着的冷静,小学、初中、高中课本,本本上?都划满了恶毒的辱骂,每一个词都超过他的认知。
祝风休说:“这只是我随手拿的几本书。”
没有父母帮助的小孩,是最底层的孩子。
在那样?小的城市里,风言风语传得极快。偷鸡摸狗的勾当、扒灰的人家?都能传得满城风雨,赌博吸毒更是大事。
谁都知道王见秋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欺负她,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祝天语在地上?磕个膝盖,梅雪和祝从容都能心疼好久。可王见秋不一样?,欺负她就和欺负蚂蚁一样?,她又没有爸妈。
即使书本被?烧掉,上?面的咒骂隐没在风中,可这些痕迹永远留在王见秋心里。狭小的车库中,少女眼?底古井不波,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这明明是她的苦楚,剥开一层冰冷的外?壳,并不能看见柔软的内里,只看到?了被?苦楚泡着长大的孩子。
她那时的表情像是最遥远的画,祝风休扶了扶眼?镜,说:“她住在十平米不到?的车库里,夏天没有风扇,用冷水洗澡。冬天没有暖气,就睡在玩偶服中......”
他重述那些被?埋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那个没有父母帮衬的小姑娘的过去。
错过的岁月,再也抓不住的时光,都在时间无情的齿轮一寸寸往前碾压而?过。
梅雪眼?眶逐渐变红,手指抖得拿不住书,这书仿佛有千斤重,沉沉地打在她心里,将她天真的想法击碎。
“她怎么能......”她几次开口,都无法组织言语,喉咙被?砂砾堵塞,开口都觉得疼,“她怎么就睡在玩偶服里啊?”
王见秋很瘦,骨架也小,她那么小小的孩子,就睡在玩偶服里过冬吗?
闷不闷啊?
会不会冷?
她怎么一床好的被?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