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又聽那張形狀好看,又格外柔軟的唇張張合合地說:「王爺,我初來乍到,不太懂你們的規矩,想來是有很多地方冒犯了你。昨夜是,今日馬車上是,方才也是。」
「你已包容了我許多。對我所好不多言一字是,幫我穿衣是,現在你站在這裡沒讓景衡景行把我扔出去也是。」
「我心裡明白。」
話至此間,容淵臉色好看了些,那隱隱要爆發出來的怒氣也消了些,仿佛就要被哄好了。
洛雲升摩挲他的分明的指骨,和他分享不多的暖意,「我說因為你生氣,所以我不得不哄你,是真的,因為地位如此,我沒有選擇。」
容淵剛消下去的火氣又升騰起來,反手握住洛雲升的手,是用了點力的,修長瓷白的手被握住的邊沿都隱隱透出一絲紅來,應當,是有些疼的。
但疼痛為他所好,除了讓他看上去更有吸引力之外,沒能影響洛雲升分毫。
洛雲升真誠的目光撞進容淵的眼裡,「但『哄』大抵不是個什麼好詞,便是組起詞來都只能和『騙』連用。」
「容淵,」洛雲升叫他的名字,「你我既已在一條船上,我便不想騙你。廟堂高處的人如此看輕他人的性命,讓我……很不舒服。」
「果果因此而死,我真的很難過,很憤怒。」
「但不管我心裡贊了多少怨氣,這氣也不該向你發,也不該說讓你難過的話,我為之前的話向你道歉。」
「你可以不原諒我,但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可以嗎?」
洛雲升這話說得至真至純,其中的誠懇,容淵兩輩子都沒聽過。
世人為活,犯了錯大多極力隱瞞或是想辦法渾水摸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又會像他這樣細數自己的錯處,只為求得他人原諒?在這吃人的世道里這麼做未免太愚蠢了些。
但洛雲升那叫人一眼驚鴻的眉眼與讓人不得不珍惜的真誠又以極為強悍的姿態破開容淵那遭人背叛、傷痕累累的心防,叫他動了與之說和的心思。
哪怕他心裡那面鏡子清楚地照出了這鬼神的另一面——洛雲升一字沒有說謊,但處處服軟未嘗不是『哄』的一種。
在這人心裡,大抵還是那個哭哭啼啼又失了妹妹的可憐少年最重要,他的所言所行,恐最後為的也是那少年能活命,甚至活得好。
但因為洛雲升這麼做了,他又覺得,鬼神果然與眾不同,叫人挑不出分毫錯處,甚至心下生出隱秘的欣喜。
這隱秘的欣喜像針,密密扎扎地戳在容淵心臟上,酥癢難耐,分明知道可能是假,卻想騙自己為真。
容淵看洛雲升的眼睛,想從他眼裡看出破綻,用他的破綻來補自己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