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細蕊輕一點頭, 二十三歲其實還是花一樣的年紀:「當年為了養活善堂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光有名頭卻賺不到一分錢的我, 江爻很苦的。」
「白天殺豬宰羊,晚上苦熬著夜讀, 每天就睡兩個時辰。記得有一次他累暈過去, 我嚇得做了一晚上噩夢, 夢見的全是他為著我們這些沒用的小孩子活生生累死的情景。」
「能殺豬宰羊的人,力氣其實很大的。」
「江爻身體狀況好的時候, 都能把柳雲嵐抱起來轉圈呢。」
「他剛養好傷,身體最好的那段日子,能把我和柳雲嵐一手一個提起來呢。」
「江爻是農家的孩子,看著瘦弱卻很厲害呢。」
不知不覺說了許多江爻,容細蕊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回原來的話題:「其實也是姓蔣的不對在先,發現我喝避子湯就該閉嘴不言,哄我幾年或許我就願意生了呢?非要揭發我,我也只能想辦法自保了。」
「不過皇兄,這真的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江爻,那時我才十六歲,自己的身體都沒長好,怎麼能生孩子呢?江爻看過很多醫書,他說過,女子年上二十才能長好身體,那時候生產活下來的可能才更大些。」
「我好不容易到人間一回,跳進那麼湍急的水中都沒死,老天爺那麼希望我活下去,我怎麼能為了生蔣家的孩子冒死亡的風險?」
「不行的。」
「我要珍惜我的生命呀。」
「而且,我不喜歡姓蔣的,娶了公主不到一年就在外安置了五個外室,這樣的人……我也不會愛他的孩子。」
或許是怕容淵或者洛雲升覺得自己殘忍,容細蕊又多解釋了一句:
「就像在父皇心裡,我們其實也算不上他的孩子吧?我母親是個『幸運』的宮女,所以我是貓兒,高興了就招來逗弄玩耍,不喜歡了就隨手扔掉;先皇后是他豐功偉績上的一個污點,所以皇兄是必須除掉的討債鬼——」
「只有容麟是他心愛的女人的兒子,所以就算這個兒子逼死一個女子,他也能施施然放下甚至幫他遮掩——左右不過一個小官家的女兒,死了便死了,無足掛齒。」
「父皇應該就是這麼想的吧?否則你我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
容細蕊說著,將話題悄悄引到洛雲升身上:「所以,江爻才會想在生命的最後,借著容麟對晴兒妹妹的『痴戀』在父皇心裡種下一根刺。」
「最寵愛的兒子又如何?」容細蕊音調驟高,「不也盼著他早點兒死?」
容細蕊原來也是恨老皇帝的。
活生生的人像寵物一樣被養著,誰能不恨呢?
洛雲升沉默地想:被愛的孩子各有各的快樂,不被愛的那些各有各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