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向前一步,拿起絲帕擦了擦胡婉娘被沾了點心沫的衣裙,無比自然地開口:「姑娘,可要去更衣?」
胡婉娘扶著她的手,勉強站起來,扯出一個笑,匆匆走了。她氣得快要發暈,手指更是緊緊掐進程荀肉里,程荀忍不住蹙眉。
身後,張子顯望著主仆三人的逐漸走遠的背影,手微微動了一下。
胡婉娘與陌生男子在外同游兩三日,這事雖然說出來,於禮法上不大好聽,但於本心而言,張子顯沒那麼在意。
他早就知道胡婉娘對自己並無男女之情,也早看出她的虛榮和愚蠢。可他對她的關照,也不過是出於婚約帶來的好處罷了,誰又比誰更虧呢?
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得一個兩淮鹽運使的岳父,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何況這樁婚事還附贈一個他頗為入眼的丫鬟。
他實在想不出比這更划算的買賣了。
胡品之狼狽地轉移話題,張子顯從善如流,直到胡婉娘再入席,二人已經喝過一輪酒了。
胡品之攬著張子顯的肩膀,語氣含含混混,「子顯老弟,將來我可就把婉娘交給你了,你要好生待她、照顧她!」
胡婉娘坐下,冷冷地說了句,「照顧我的人多得是,這麼多丫鬟又不是吃白飯的,哥哥便別操心了。」
說罷,她突然笑了下,饒有趣味地開口,「說起來,我院裡說不定還有樁喜事呢。」
「什麼?」胡品之醉意熏天。
「嫁丫鬟唄!」胡婉娘挑揀著盤子裡的菜,毫不在意道。
張子顯臉色稍變,飛快地瞥了一眼程荀。程荀的手頓時收緊,下意識看向玉扇。而玉扇恭敬地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胡婉娘抓著玉扇的裙擺往前一帶,玉扇趔趄著站穩。
「就是這個丫鬟。」胡婉娘指著玉扇,興高采烈地笑著,好似打心眼裡為玉扇開心似的,「我可為她尋了個好前程!」
「好前程?有多好?」
「府里的大管家,外邊的大掌柜,福全,好不好?」胡婉娘絲帕掩住嘴角,笑得開懷。
程荀猛地抬頭望向玉扇,玉扇的神色絲毫未變,臉上還掛著那獨屬於奴才的、卑微討好的笑。
她佝僂著身子,連聲道,「好,好!姑娘認定的親事,哪裡有不好的!」
胡品之睜著那雙醉眼,上下打量玉扇,「你這丫頭,說起婚事竟也分毫不害臊!」
玉扇在旁賠著笑,程荀低下頭,不忍再看。
宴席散去,胡婉娘洗漱入睡。程荀吩咐完值夜的小丫鬟,一轉身,卻見玉扇已經匆匆走了。她趕忙追上去,追到偏房,卻眼睜睜看著她關上門。
程荀倚著門,對著門縫輕聲說,「玉扇,我們談談。」
半晌,裡面依舊無聲。屋裡傳來倒水、擰帕的聲音,再過了會兒,燭光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