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元拎來一條大草魚,是今日自己跑去河邊釣上來的,美名其曰喬遷之禮。
崔夫人接過那魚鰓還在開合的大魚,笑道,「這草魚新鮮,我讓人養著,改日你們再過來吃!」
「姨母,姨父呢?」晏決明自然地拉開椅子坐下。
「說是同僚擺了宴,不必等他,咱們先吃吧。」
三人坐下動了筷子。在崔夫人面前,王伯元就跟自家子侄似的,向來沒什麼顧忌,席間插科打諢、說說笑笑。
月亮都還未爬上夜幕,門外突然走進來一人。
「怎麼就回來了?」崔夫人一愣,起身迎上去。
孟忻拍拍崔夫人的背,看向桌旁站起身的兩個少年人。
「姨父,可曾用過膳了?」晏決明乖乖站著。身旁的王伯元有些侷促,笑著行了個禮,「見過孟大人。」
「你們吃,不必管我。坐吧。」孟忻拉著崔夫人在桌邊坐下。
他雖這麼說,可崔夫人還是讓人拿了新碗筷,為他挑了一箸子菜。
「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不是說設了宴麼?」
「胡瑞做的東。」孟忻丟下這句話,不管座上幾人的目光,慢悠悠吃了碗裡的菜,才開口道,「他一貫是個沉不住氣的,今日在席上被我擠兌兩句,竟然裝也不裝,扔下筷子就跑了。」
晏決明和王伯元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
崔夫人放下筷子,慍怒道,「也是你好脾氣,若我遇上了,怎麼也要潑他一臉冷茶!」
「姨父可是從前就認得這胡瑞?」晏決明想起程荀與他說過的,試探發問。
孟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陳年舊曆了。他這些年,除了肥了腰身,看起來竟也毫無長進。」
今日宴席上,他不過是揶揄了幾句他官途順遂、靠山強硬,誰想那人臉就青了。再多說幾句從前倒在鹽運使位子上的老臣,好意提醒他莫要重蹈了覆轍,居然就找了個藉口走了!
最後就留了鹽運使司的幾個小鹽官,可憐見的,全程頭都不敢抬。孟忻自覺沒趣,乾脆甩甩袖子回來了。
「衙門裡今日如何?」崔夫人問。
「一團亂糟。劉勤手裡的窟窿和爛攤子比兩淮水系還要密。有人不願我插手,最好讓我乖乖當個又聾又啞的家翁,為此花了大力氣呢。」
崔夫人目帶憂思。
晚飯後,王伯元被崔夫人抓壯丁寫帖子去了,晏決明跟在孟忻身後進了書房。
進門後,孟忻坐到案前,翻開本舊書,道:「說吧,我看你憋了一晚上了。」
晏決明走到他跟前,從袖中拿出一張名冊。
「這是胡瑞這些年來往的人家中,關係最為密切、贈禮最為逾規的。我翻閱這三年來朝廷鹽商的名錄,當年納糧、鹽引數目,都一一對應寫上了。」
孟忻接過冊子,粗略翻了翻,其中內容之詳實,讓他都忍不住吃了一驚。
有關每年鹽商納糧、售鹽的具體數目,以晏決明經營多年的門路來說,想要拿到並不算難。可這份人情往來的贈禮,除了胡府能夠伸手到內部的人,還有誰能拿到呢?
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想,「這名冊,可是那個叫程荀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