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踉蹌蹌跑到人群中, 拼命推搡拍打那群稗蟲一般趴伏在她嫁妝上吸血的下人們。
「大膽刁奴!你們反了!」
她喉嚨干啞,聲嘶力竭地叱罵。
「住手!你們怎麼敢!」
可這一刻, 金銀的誘惑、求生的欲望徹底掀翻了主僕之別。膀大腰圓的婆子一撞、精瘦結實的小廝一推,胡婉娘就被擠出人群,險些摔倒在地。
胡婉娘穩住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群一個時辰前還畢恭畢敬、連一根指頭都不敢碰她的下人。
兩個小廝搶到了一條金步搖,長長的流蘇被二人拽著,誰也不肯放手,最後竟然扭打作一團。婆子上前將二人用力推開,眼疾手快地撈了一把翡翠鐲子。
嫁妝里的田契地契灑了一地,銀票匣子被人摔開,白花花的銀票被風吹得漫天紛飛。
程荀緩緩走出屋子,所見的便是這一片白茫茫的飛雪。胡婉娘穿著那身紅嫁衣,僵直站著。
透過紛飛的銀票的縫隙,胡婉娘對上了程荀的視線。
那目光冷得她膽寒。
她眼看著程荀一步步朝她走來。她穿過蹲在地上四處拾撿財物、慌亂奔逃的人群。
她穿著和她相似的嫁衣,那雙紅繡鞋穩穩地踩在雪白的契紙和銀票上。
風吹動她的青絲和衣袂,血紅的披帛和翻飛的紙片勾連纏繞。
在混亂喧鬧的人群中,她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好似一隻尋仇的艷鬼。
胡婉娘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程荀那雙凌冽的眼睛好似一支冰箭,直直穿透她倉惶的大腦,留下散落一地的血肉。
她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力氣,突然掙扎著轉身向外跑。
——她不信!胡家富貴了二十年,怎會輕易倒塌!
她要親自去看個清楚、問個明白!
她提起裙子,飛快奔向前院。她從未跑得這樣快,喉頭都嗅到血沫味兒。
可越往外跑,她的心越往下沉。
遊廊上的紅綢緞被扯得七零八落,下人們抱著用紅布包裹的財物,紛紛從她身旁潰逃而過。
他們頭也不回地跑遠,竟無一人停下問她的安危!
而透過庭院兩側白牆上的窗格,她看見人群持著火把跑動,游龍一般倏忽而過。
躍動的火光在她眼中不斷閃爍,伴隨著嘈雜的官兵呼喊聲、刀劍相撞聲,這場噩夢真實得駭人。
她心焦如焚,腳步凌亂。可剛跑出遊廊,面前突然衝來一群著甲佩刀的兵士,他們舉著火把,將她團團圍住。
火光映照下,愈發顯得這些兵士凶神惡煞、面目可憎。
胡婉娘腿一軟,跌坐在地。
一個黑衣男子走上前,借著火光居高臨下地審視胡婉娘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