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春霖兒時在漢中隨石青先生讀書,若說同門,想必二人那時便已相識。
「你是說,石青先生?」
晏決明點點頭,「沈煥大他三歲,因是家中幼子,沈家便將他送去讀書了。十三歲那年沈家出事後,他就離開漢中,入了軍營。」
算算時間,范春霖十歲後,二人應當就沒有交集了。兒時舊友重逢,又是如此尷尬的身份,不知沈煥心中作何想……
程荀默默思忖著,又聽晏決明說道:「前幾日,我去張善道老家了。」
程荀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如何?他還活著麼?他肯說麼?」她迫不及待問道。
晏決明沉默片時,轉了轉指尖的玉戒。
張善道而今年逾古稀,幾年前致仕,回到岳安老家頤養天年。岳安是個小地方,張善道在鄉里聲名顯赫,晏決明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張家老宅。
好消息是,張善道還活著,張家人對晏決明也頗為禮待;可壞消息卻是,張善道年前摔倒中風,多年征戰的舊傷又復發,如今口角歪斜、說話不清,只能躺在床上休養。
晏決明沒有坦白來意,只說作為小輩敬仰前輩,一再堅持想要見見張善道。張家人自然不會相信他的理由,卻也給足了面子,讓他單獨進去見了一面。
待走進屋子,果然就見床榻上躺著一位虛弱病態的老者。晏決明坐到他床前,對半眯著眼睛的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
張善道默然聽著,不知是不能、還是不願,全程呆愣著雙眼一言不發,像是一潭死水。
說完,見他沒有反應,晏決明並不惱怒,轉而說起自己在西北從軍的日常瑣事。直到說到沈煥時,他發現,張善道的呼吸驟然粗重了。可除此以外,再無任何回應。
晏決明在岳安呆了三天,天亮便去到張家,在張善道身邊坐一整天,天南地北地說自己在西北的四年。
張善道沉默了整整三天,直到回紘城那夜,他最後說了一句:「前幾日,晚輩在紘城墓園遇到沈煥了。」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離開。而張善道也終於發出了幾天來第一道聲響。
他從蒼老嘶啞的喉嚨里,顫巍巍地、艱難地擠出了三個字。
晏決明腳步一頓,瞬時轉頭望向他。而張善道偏著頭,那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昏黃的光將他滿是皺紋的臉分割成一層層,像是神鬼誌異里吸人脊髓的厲鬼。
可晏決明卻讀出了他眼中的解脫。
程荀聽得入神,當即問道:「他說了什麼?」
張善道說得含糊,說完便三緘其口、再不言語,晏決明回來後翻找了軍中二十多年前的名目,才終於確定,他說的是一個人名。
「羅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