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獵獵朔風中,她端坐馬上,她高束的馬尾與幾縷碎發隨風而動。許是地勢太高,身下的馬兒有些躁動,她卻不動如山,以緘默之姿,與那神山無言對視。
她目光沉靜,像一池靜水,他看不到一絲波紋。
在她眼中,那山,好似也只是一座山罷了。
雪原遼闊無垠,看似一覽無餘,可要在其中識得方向卻不是易事。他們在雪原邊緣兜兜轉轉兩天,誤打誤撞尋到了嚮導。
堅硬的杉木堆起的木屋裡,住著當地一個獵戶。狹小的木屋並不適宜久居,只是獵戶們外出打獵時暫時歇腳的地兒。獵戶叫薩那才恩,如今已三十多歲,生得高大健壯。他自幼便在崑崙山下長大,靠打獵為生。
薩那才恩雖是個胡人名字,卻說得一口漢話。親衛中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他摸摸了自己濃密凌亂的鬍髭,並不以為意。
他的母親是個漢人,父親是個逃出部族的胡人。他的身份,與他那口不倫不類的漢話一樣,處在某種微妙的尷尬境地。
程荀對此卻並不在意。金銀於他沒有什麼意義,程荀便從行李中翻出兩套女子的衣裙,以此作為雇金。薩那才恩收下了衣裙,第二日天明時,告別了妻女,與他們同行。
有了薩那才恩這位嚮導,他們此後的路出奇的順利。在雪原之上,如何保溫、如何行走、如何辨識方向、如何尋找擋風之處,薩那才恩都一一告訴了他們。
越深入雪原腹地,離那座神山越近,程荀心中就越發沉重。
要在這千里冰封的荒原上生存,遠比她想像得要艱難。她不敢設想,晏決明若真在此處,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要如何存活?
而馮平沒有與他們會和,此前派去找他的親衛也還任何沒有消息。茫茫大雪斷絕了一切憐惜,程荀不敢再妄動,只盼著他們那邊也一切順利。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他們已在雪原上搜尋了近七日。
紛飛的大雪掩藏了一切痕跡,腳印、火堆、乃至不知名的屍骨,一夜過後都蕩然無存,只留下空茫茫一片白。
白日,渺遠的金烏直射雪上,刺得人睜不開眼、頭暈目眩;夜晚,刺骨的寒風吹進骨頭縫裡,風中夾著幾道野獸的嘯叫,直讓人毛骨悚然。
而極度的疲倦與苦寒之中,她多年未曾復發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即便渾身上下裹滿厚衣,就連鞋裡也墊了保暖的狐裘,那種骨髓里滲出來的冰凍依舊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
可事已至此,除了繼續往下走,還能做什麼呢?
她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隊伍的氣氛愈發沉重,即便薩那才恩對他們一無所知,如今也多少明白了他們的心緒。
那夜,他們如往常一般燃起篝火,坐在火邊煮雪水、烤乾糧吃。向來沉默的薩那才恩,破天荒地唱了首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