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雪漸漫山,一場又一場凍雨過後,深冬悄然降臨。
這日,程荀早起用飯時,妱兒忽然拍拍她的肩,告訴她到冬至了。
都說山中無歲月,可程荀躲在金佛寺內,好像也丟了對時節的概念了。
她愣了愣,隨即笑了下,對妱兒說:「若是在江南,此時合該吃花糕、喝分冬酒。」
說起故里,程荀臉上久違地露出些鬆快的神情。回憶起在溧安的種種,她好像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滔滔不絕念起往事。
妱兒與她同鄉,兩人雖從未在溧安見過面,可那些往日都熟稔的鄉音民俗卻親切。她微微笑著,靜靜聽她講古。
而賀川若有所思,悄悄走出門去。
過了一會兒,她頂著滿身飛雪走了進來,懷裡小心護著一幅捲軸。
程荀走上前正要問,卻見賀川將捲軸放到桌上,小心翼翼揭開上頭包裹的綢布與細繩。捲軸緩緩打開,藏匿其中的,居然是副九九消寒圖。
程荀站在一旁,目光瞬間凝住了。
只見畫紙之上,濃淡相宜的墨勾出一枝凌寒傲放的梅,花枝遒勁、骨朵靈動。滿枝的花瓣不著一色,好似殷切盼著誰拿起朱紅裝點色彩。
畫紙角落蓋了個小小的印章,上頭纂刻著「四台逢雪」四個字,是他平日閒來作書畫時用的私印。
「這是將軍臨走時交給我的,讓我務必在冬至時給您。」賀川道。
「啊。」
程荀眨眨眼,嘴上短促地應了一聲,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畫上。
賀川覷著她的臉色,悄悄退出了裡間。妱兒輕手輕腳地從書房拿來筆墨,推到她面前。她努努嘴,眼裡有幾分打趣。
程荀抿著嘴笑了下,拿起筆,沾了沾朱紅的彩墨,小心翼翼塗滿一片花瓣。
待寒去春回,想必枝頭這無色的梅便能絢爛地綻開了吧。
許是在紙上見到了些許春色,今日程荀臉上久違地掛起笑意。
吃過早飯與湯藥後,她照例去到辯空大師處拜訪。
不知何時起,程荀幾乎日日都要抽出空來拜訪辯空大師。
有時對弈三兩局;有時打著「監院病休、寺中事難以做主」的旗號過來詢問庶務。
有時拿著本嶄新的佛經前來請教佛法;也有時只是過來問個安,然後在他旁邊無言做自己的事。
在旁人眼裡,似乎只是她嫌寺里苦悶,才三番五次前來打攪辯空清靜。
辯空身邊有個親傳的小弟子,每每看見程荀就忍不住氣悶。
可偏偏辯空什麼也不說,反而是程荀屢屢打趣他心有嗔怨、六根不淨,搞得小弟子現在看見她就躲著走。
無論外人如何看,辯空卻好似默許了這不遠不近的距離,也習慣了程荀意味深長的機鋒。
今日也一樣,程荀踏雪而來,辯空已在窗前炕上擺好棋盤,仿佛早已等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