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一點微弱的、懦弱的期盼和解脫,一步、兩步,奔向那朦朧的金光。
再醒來時,羅季平才明白,世上哪裡有什麼神跡?一切不過他的妄想而已。
可卻詠一告訴他,死亡並非終結或解脫。他的罪孽要自己洗淨,他所尋的彼岸,也只能自己渡。
他聽不懂,也不以為意。
他的日子變得斷斷續續,大多數時候都仿若行屍走肉。他的神志仿若掉入水中,終日只知渾渾噩噩。
只有少數清醒的時刻,他才能記起從前種種,記起自己的死志。
一次又一次自戕未果,他終於在最後一次瀕死之際,看見了母親與沈仲堂。
他們站在河對岸,微笑著朝他招手。
醒來後,羅季平受戒皈依,成為了「忘塵」。
兜兜轉轉,命運拐了一個又一個彎,他居然過上了兒時總掛在嘴上戲言的日子。
晨起、早課、念誦經文、灑掃佛殿,而後便能窩在藏書閣躲一整日。
日子趨向平靜,從前對他心有疑慮的師兄弟也漸漸接納他。山中歲月長,忘塵躲在金佛寺,偶爾撞見香客,居然也有了幾分前世之感。
一切在那一夜戛然而止。
一夥官兵沖入金佛寺,將金佛寺團團圍住,強壓詠一交出忘塵。詠一擋在金佛寺門前,不為所動。
而一個師兄得到住持暗示,匆匆將忘塵推入藏書閣,叫他安心躲在裡頭,千萬不要出來。
驚懼之下,那熟悉的溺水感又鋪天蓋地襲來,忘塵蜷縮在黑暗中,漸漸不省人事。
再睜眼時,周遭一片寂靜。
他撲到窗前,入目卻是一片紅。
滔天火光從金佛寺各處升起,不斷向外蔓延,將黑夜映照得仿若白日。肆虐的火焰中,他遠遠望見大殿前的空地上,胡亂躺著數十具屍體。
他們身著僧袍,身下的血縱橫肆虐。
忘塵趴在窗前,臉上古怪地扭曲幾下,居然大笑起來。
四季平順是個笑話,忘卻前塵也是個笑話。
他神色癲狂,拖著那具殘破的身子走到牆邊,拿起一旁的銅鑰匙,抬手刻在木牆上。
前塵種種,鋪陳而來。
他又哭又笑,手不住打顫,在最後只留下猙獰的幾個字。
「季平之罪,罄竹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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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後一字,程荀沉默良久,退開幾步。
屋內一片寂靜,賀川與晏立勇站在她身後,俱是無言。
許久後,程荀才開口道:「繼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