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晏決明將程荀緊緊抱在身前,策馬向孟府趕去。
大路上儘是奔襲的將士,他逆著人流艱難走了一段路,心中愈發慌亂。直到走到一處岔路,他調轉馬頭,直直衝進昏暗的窄巷中。
南城多民居,長街短巷如網般四通八達,晏決明驅使身下那匹在戰場上威風赫赫的戰馬,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狼狽地在狹窄的窄巷中穿行。
身後的喧鬧聲漸行漸遠,馬蹄聲清脆地敲在石板路上,在寂靜的雪夜裡迴響。
馬背顛簸,程荀的身體不住地向下滑落。晏決明一手拉緊韁繩,一手緊緊攬住程荀腰背,將她牢牢困在臂彎中。
程荀冰涼的臉貼住他頸窩,微弱的鼻息打在他皮膚上,濃重的血腥氣中,晏決明只能依靠這淺淺的呼吸,確認她還活著。
「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他將臉貼在她額頭上,嘴唇顫抖,不停低聲呼喚著。
「阿荀,別睡,阿荀。」
風雪漸大,肆虐的雪迷亂了他的雙眼,眼前的視線愈發模糊。
「別丟下我,我求你……別丟下我……」
他聲音哽咽,溫熱的水跡划過臉頰,落在她冰涼的唇上。
繞過不知多少條小路,晏決明終於遠遠看見了孟府的輪廓。
孟府就在眼前,晏決明來不及勒緊韁繩,策馬直直衝進半開的大門中。他一路往前,一路高喊著:「來人!快來人!」
可偌大一個府邸,竟未傳來一聲回應。府中不見人影,只有遊廊上孤零零地點著幾盞燈。晏決明咬緊牙關,心中不只是惶然還是惱怒——府內空無一人,程荀身邊也不見親衛,定是出事了。
黑馬在後院停下,晏決明抱著程荀衝進房內。將她放到床上,晏決明匆忙點亮一盞燭火。就著跳躍的火光,他不假思索,伸手便解開了她的衣襟,以便查看她身上的傷勢。
可手剛伸向前襟,他忽然察覺到些許不對勁。解開領口,晏決明伸手一探,竟從前襟內取出了一摞被綢布包好的冊子。
他動作一頓,翻開被滲進衣袍的血染紅的綢布,才發現裡頭竟是程十道的幾頁紙、孟其真的信,和自己送來的畫冊。
兩位亡父的信物,與他那蹩腳潦草、毫不起眼的畫冊一起,被她小心放在了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他喉頭滾動,捏著冊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隨即將其放到一邊,繼續解她身上的衣袍。
外袍被雪水打濕,淡紅的血跡都已結了冰。晏決明扯下外袍,又半彎著腰笨拙地解下夾襖,直到她裡衣外只剩一件單薄的寢衣,動作才堪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