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抬頭望去,卻見胡婉娘已醒了過來,迷離發痴的眼神直直望著天上,口中囈語,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下一瞬,她視線一轉,目光落到程荀身上。
對視的瞬間,程荀看見她目光先是有些疑惑,而後雙目震顫、神情錯愕,死死盯著程荀的臉。
她嘴唇翕張,想說什麼,可喉嚨像被哽住,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你……」
沉默的片刻,身後隱隱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踏著水畔高高的蘆葦與濕軟的泥地,深一腳淺一腳,匆忙跋涉而來。
「阿荀!」
身後遙遙傳來晏決明的聲音,程荀嗓子被水嗆過,有些嘶啞地回道:「我在這兒!」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繁茂的草木中先後衝出幾個人影。
晏決明一眼看見全身濕透、衣裳緊緊都貼在身上的程荀。
春寒料峭,微冷的山風吹得她面色蒼白,身子不住打顫。
見狀,他周身氣度一冷,一面脫下外袍,一面飛快奔到程荀身前,長臂一伸,便將程荀撈進自己懷裡,用外袍牢牢裹住。
程荀驀然落入懷抱中,後背被他摟住,輕輕一抬,程荀便被他打橫抱起。
而賀川與天寶緊隨其後,快步圍過來,滿臉焦急。
「將她一起帶走。」
程荀渾身酸疼,也不避諱什麼,有些脫力地靠在晏決明胸膛上,對賀川吩咐道。
賀川看了眼她身後,心領神會。今日宴席,賀川著了一身衣裙,實在不便脫下,只能讓天寶脫下外袍。
天寶看著胡婉娘,想起她曾經的刁蠻性子,面帶難色。
可沒想到,賀川將他那身灰撲撲的小廝外袍披到胡婉娘身上後,她非但沒有斥責嫌惡,反倒緊緊閉上了眼,一副無動於衷、死氣沉沉的模樣。
晏決明已帶著程荀走遠了,二人也不敢耽擱,賀川一把將她抱起,快步跟了上去。
眾人選了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匆匆朝別院西面的竹齋去。走到一半,陳婆子不知從哪兒跑了出來,頭髮上掛著草葉、袍腳也被樹枝刮破,形容狼狽至極。
陳婆子一眼看見賀川懷裡的胡婉娘,見她身上竟然披了件小廝的衣服,眼眶當即紅了。
她艱難地跟上賀川,解開自己的外袍,一把將胡婉娘身上的灰袍子扯下,又將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蓋了上去。
胡婉娘察覺到她的抽泣聲,微微睜開眼。而陳婆子見她終於醒了,哭聲難抑。
「姑娘,我在,我在啊。」
她緊緊抓著胡婉娘的袍腳,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