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炎醒來時窗外仍是黑夜,他做了很多夢,醒來時記得的寥寥無幾,他有種虛度了23年光陰的錯覺,人生會經歷的生離死別,到夢裡不過幾分鐘的聚散,他夢到一個漂亮的房子,他和林業斐有過短暫的幸福,再到林業斐抱著一束鮮花哭泣,他只是靜靜看著,便知已不能再見。
趙炎成長的代價,是失去很多平常心。他恍惚間想起在醫院時,醫生對林業斐說的:「他的肝腎,心臟功能在未來兩年內都有可能出現問題,在不考慮器官移植的情況下,身體的各項機能維持十年……都很困難。」
一種巨大的空洞蔓延在腦海里,他對十年時間沒有概念,卻明白林業斐還剩下很多個十年。
趙炎穿著拖鞋下樓,這間房子有些老舊,木質樓梯踩上去會有咯吱的響聲,一樓客廳的花磚有幾塊已經磨損。
沙發旁一排陳列櫃,裡面最多的是書本,還有少量的照片,趙炎第一次見到林業斐的家人,他們應該有類似游湖的家庭日活動,同一個地點的照片有很多張,人物從老少聚齊到三三兩兩。
「奶奶在我4歲那年去世了。」林業斐從身後抱著他,「爸爸越來越忙,到我10歲那年,叔叔也出國了。」
趙炎的呼吸變得很悶,他手中的照片已經泛黃,生命的徹底消亡被人察覺時,是不是照片上的人已經少了身影,面容模糊,連記憶都不再清晰。
莫失莫忘似乎是很難的事,趙炎希望有一堂課能教會他和林業斐,更容易接受和說得出道別。
「炎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業斐嘆氣,「其實很容易的。」
趙炎轉身,抬起手問他:「為什麼?」
「我們不是有很多選擇嗎?還可以每天在一起,吃我們想吃的,做我們想做的,竭盡所能地讓對方開心,等到.....別無選擇的那天,就把困難的事交給我來做,好嗎?」
趙炎撫摸他的眼角,林業斐堅韌,強大,似乎沒有無助的時刻,趙炎卻想到夢裡他孤身一人的場景,便覺得虧欠,想要彌補,比起一座冰冷的墓碑,此刻有溫度的他,會更具誠意。
趙炎閃爍著一雙欲望的眼眸與林業斐對望,心跳得仿佛要離開自己,於是他閉上眼,走過去踮著腳,和林業斐接一些迷亂的,昏天暗地的吻。
只做彼此想做的。
兩人剝離了負累,身上掛著一層薄薄的,熱騰騰的汗,擁在床上虛弱地纏綿。
趙炎放棄了打字,他趴在林業斐肩膀上,拿起一隻馬克筆,托住林業斐掌心緩緩地寫字。
他的尾指細長,勾著林業斐生命線的盡頭,帶戒指的無名指被林業斐用拇指摁著,輕輕摩挲將戒指推向更裡面,仿佛將他徹底困住,他寫字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趙炎寫完了,林業斐把他抱到肚子上坐著,一邊仰望他一邊褻瀆他,直到汗漬模糊了掌心的字跡,他才用沙啞的聲音復讀了詩句:「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If thou kiss not me?」
「是雪萊的《Love's Philosophy》。」
林業斐眼睛成了一片碎鏡子,眼淚裂成水紋一樣,不完整的漣漪,他握緊趙炎的手腕,瞳孔亮得像照到了一束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