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哭的沈鐵也帶出了哭腔:「什麼時候才打贏,我好餓。」
沈三遊魂一樣回到窩棚里,兒女的哭聲,妻子的哄聲全都不能入耳,他滿腦子只有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和那家四兄弟哈哈的笑聲。
胃裡翻攪著,人仍陷在極度的恐懼中,然而這恐懼不能與任何人說,不敢讓任何人分擔,他窩進自己睡的位置,就連打顫都怕被旁邊躺著正安撫沈鐵的沈金覺察。
沈三多慮了,沒人有餘力覺察些什麼,對抗飢餓這件事本身已經花費了他們所有的意志和氣力。
……
城西許家破宅,老僕許叔也終於回到了家,步子太快,幾近於奔跑。
院門仍從外鎖著,他抖著手去開門,卻試了幾次都沒能把鑰匙對準鎖孔,終於開了院門,把上下門閂都閂上,這才快步去開主屋的鎖。
在地道里忙碌的許家人這會兒才聽到動靜,都停下手迎了出去,端著油燈還沒走到地道口,許叔已經進來了。
油燈暗暖的光也暖不了許叔格外慘白的臉。
許掌柜心下一驚,舉著油燈上下打量許叔,沒有受傷,他心下微松:「許叔,你怎麼了?可是安排你上城樓了?」
許叔搖頭:「沒,沒有。」
「那您這是?」
許叔抓住許掌柜的手臂,力道大得讓許掌柜都有些吃痛,詫異看他,也是這時才聽出,許叔呼吸異常的重。
「許叔。」
許叔不等他說完,死死抓著他手臂道:「阿郎,得快,城裡有人吃人肉,吃死屍肉了。」
等他把所見說出來,許掌柜身後的魏令貞直接扶著地道的牆壁乾嘔了起來。
許叔被分到的活計是抬傷員,自然,也包括抬屍。
今天臨回來前抬的最後一趟,他親眼看到一個被征過去守城才被替下來的漢子蹲在準備焚燒的屍堆前,好一會兒才離開。
他覺得不對,等那漢子走了,靠近去看,才發現剛死在城樓上的兵士,一種可怕的直覺,他抖著手把那人的衣襟掀開……
許叔呼吸急重:「不止一個,不止一個,不止一家在吃人肉,得快點走,這裡不能久呆了,快挖地道。」
……
守城戰死之人屍身被大塊割肉的事於第二日上午被軍中一個士兵發現了,被逮到現場的那一個割肉者被聞報而來的守將當場斬殺,頭顱滾了老遠,而後叫人將分離的屍首懸於東市,鳴鑼以告百姓,再以剮刑。
王美娘夫家那兄弟四人其中之一,被拉了壯丁那個,剛來換防就看到了這一幕,面上神色難看非常。
沈三這一日窩在自家窩棚里。
沒人來抓壯丁,倒也不急著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