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阿箐!”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阿箐!快醒醒!”
“唔……吵死了……”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个古代人装扮,我盯着他看了半天,觉得我还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上了眼。
那人不依不饶地摇晃着我,边晃还边喊:“阿箐!阿箐!”
靠!这梦也太他妈真实了吧!大哥您哪位啊?晃得我都要散架了!我无奈地睁开眼,竟然还是他!
“大哥别闹,我闭眼再睁眼你就走好不好?”
“阿箐?”那人欣喜地喊道,“爹!娘!小弟醒了!”
我靠?!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我便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疼疼疼!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就是穿越了。刚在一直在喊我“阿箐”的那个人,是我大哥许策,我刚才误打误撞地叫对了,所以他才那么激动。
?
至于我是怎么穿过来的,说来也是丢人,我原本名叫许清,生在红旗下,长在新时代,大学毕业之后义无反顾地从了军,因为我的高学历,还混上了个衔。结果,红蓝军演习的时候出了事故,我被炸晕了,再醒来就变成了许箐。
这倒是还好,名字读音差不多,姓氏也不用改。
我又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搞清楚了这个时代。穿也就罢了,还没个具体背景,看衣服和科技程度,还不到明朝,从文学上来看,这里的人知道李杜,也知道三苏,但再往后就一无所知了,感觉是夹在宋元之间的一个折叠时空。既然朝代对不上,那也就没篡改历史这么一说了,我大可以放开手脚好好折腾一番!
上个世界的那个躯体不知死活,要是真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个烈士,这样以后就有人能帮我照顾爸妈了。我是独生子,若我真的出了意外,爸妈便没了依靠,所以我还是想回去,根据前世我看的那些小说的经验,如果我在那个世界没死,我是很有机会再穿回去的。哪怕是那具躯体暂时死亡,只要我的灵魂回去,是还有可能“诈尸”的。只是……我现在这个身体,才!三!岁!想做什么都困难。
太烦了!真的太烦了!我一个即将三十三岁的成年男性,穿成了个三岁孩子!
就这样,我从许清变成了许箐,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大哥二哥都是读书人,三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时不时就要在家休息几天,也因为这样,我跟三哥的关系最好。我几次想偷偷把这具身体弄死试图穿回去都是被我三哥救下来的,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恨不得跟我睡在一起,生怕我想不开。
就这样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我还是没死成。我实在不想去听这个时代的私塾,于是就搞了个仙人托梦之类的,反正就是一醒来就认字了,也懂事了。虽然把我这具身体的爹娘吓得够呛,但也真的免了我的私塾。
因为我突然开了窍,爹娘兄长都觉得我这样的情况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我自然也就乐得配合。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屋里练字,到这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有些认命了,我想,既然穿过来了,就得适应这个世界。于是开始认真地看这个时代的文集,学他们写字,练各种字体,左手右手都练,竟然也真的学会了左右开弓。再后来实在是闲,就把前世的那些技能都倒腾了出来,只是碍于手头材料不多,所以一直也没有多精进。
后来的十多年里,我就在家里给妹妹讲故事,读书写字、捣鼓一些小机关,充分发挥了我这个接受过全面教育的新时代学生的才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顺便还给三哥编了本健身手册,后来那本手册被我小侄子拿去讨好他家小殿下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些年在许家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后来大哥二哥相继成婚,轮到三哥的时候,他却跑去草原打仗了,大哥二哥管不了我三哥,自然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虽在这个时代活了十多年,但骨子里还是个新时代的人,包办婚姻这种事情我可接受不了,于是手脚麻利地逃出了家。
其实这世道说不上好坏,我见过更好的,从前世的历史课本上也了解过更坏的。刚穿来的时候确实想折腾一番,不过我逃离家的时候已经穿来13年了,虽然这具身体是个16岁的少年,可我的心智已经是奔着半百去了,早已不想折腾了。只是前世在军队的经历让我心中一直存着一腔热血,刚一出门就来了一次“路见不平一声吼”,然后就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小孩。
第一次见的时候,那孩子故作老成地挡在我面前,扬声说道:“武功不好就靠边,小心我误伤了你!”
呵,真可爱。我心里这么想着,便靠在一旁看着他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我好歹是经过正规军事化训练出来的,虽然没学会轻功和内功,但收拾几个小混蛋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动手,我就乐得在一旁看热闹了。那孩子武功确实不错,一套剑法实用且漂亮,用得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从小练武的。
我插着手靠在一旁问道:“嘿,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种少年人特有的光芒,一脸骄傲地说:“我叫即墨允。”
“姓季?”
“复姓即墨,单名允。”
我笑了笑,说道:“好名字。我叫……言清。言语的言,清明的清。”
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能用本名,于是取了许字的一半,又把自己前世的名安了上去。
刚才被我们救下的一家人一直拉着我连连磕头,这个时代的人啊,真是动不动就跪,我拉起他们说道:“别跪啦,我就是见不得人受欺负罢了。”
这时一个小孩子扑到我的腿边,抱着我的小腿说:“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小飏!松手!”
那家长伸手就要去拉孩子,我连忙抱起孩子,说道:“没事没事,我陪他玩一会儿。”
我拉着那孩子走到院子里,即墨允跟着我走出来,说道:“言公子,如今世道不安稳,我看你不会武功,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小屁孩儿,你怎么这么操心?”
即墨允撅着嘴说道:“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你为什么老叫我小孩?!我不是小孩了!我今年底就十五了!”
“嗯……你还不到十五啊?我十六,我比你大,自然可以叫你小孩了!”我看即墨允实在是可爱,想逗逗他,于是又指着那个叫做穆飏的孩子说,“你看看他,你比他大吧,你自然也可以叫他小孩啊!”
“你……!”即墨允涨红了脸看着我,半天才说,“你强词夺理!”
我抬起手想拍他一下,他却飞快地向后退去。
“好轻功!”我赞赏地看着他,“小孩儿,你很厉害嘛!”
即墨允听到我的话,又飞身回来,说道:“言公子,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我刚跑出来,哪里有家啊!
穆飏扯着我衣服下摆说:“哥哥,你陪我好不好?”
我顺势答应道:“好啊,我正好没处去,能不能在你家住几天?”
穆家的人自然乐意招待我这个救命恩人,于是我就在穆家住下了。后来的几天,即墨允天天晚上来找我,还都是趁着一家人都睡着的时候。他带着我飞上房顶,有时候我们俩能在房顶上坐一整夜,他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我就真真假假地糊弄着回答他。
后来我辞了穆家去了新的落脚处,临走时提笔给穆飏留了个字条“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这是王菲《如风》里的一句词,我不过随手写下,没想到十多年后一名昭文阁侍读来晟王府拜会的时候,自我介绍道:“在下穆飏,字如风,开宇十年二甲传胪。”
新的落脚处是我让即墨允替我找的,就在他和戚烨暂居的院子隔壁,这下他更方便跟我说话了。既然离开了穆家,我也就不再蒙面了,戴着面具原本就不太舒服,再蒙着面实在是太麻烦了。
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逛累了,便找了个茶楼歇脚,在那里我遇到了两个贵公子,他们兄弟二人在那里高谈阔论,说着自己的畅想,我坐在一旁微微摇头,感叹着少年人的心比天高。或许是我的叹息声太大了,竟引来那一桌的关注。
一位身着绯色长衫的青年走到我面前,问:“这位公子,不知你刚才缘何叹气?可是对我说的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我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别的事情,无意打扰二位,实在抱歉。”
那人不依不饶地说:“公子,你刚才明显是在听我们说话,为何现在又否认了呢?在下是诚心请教,不知你有何高见?”
我喝了口茶,借着端起茶杯的工夫快速地扫了一下周围,最起码有十个练武之人,而我身后肯定还有,看来硬跑是跑不掉的了。我静了静心神,站起身来说:“既然公子如此说,我便信口开河一番,望你别嫌弃。”
那人伸出一只手说:“请。”
我随着他走到他们的桌边落座,开口说道:“刚才公子所说的,在我看来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我且问你,你可否知道这一壶茶有多少成本?”
那人皱眉想了片刻,说:“无非是茶叶和店铺里这些伙计的工钱。”
我拿起一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公子你现在所在的地方,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成本。”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解释道:“这铺面、装潢、陈设,包括我手中的杯子,桌上的茶具,甚至是我们在这里说话的时间,全部都是成本。”
他想了想,说:“其他我能理解,只是这时间……还请公子解惑。”
我指了指楼下的一张空桌,说道:“从你二位进门到现在,楼下的那张桌子共接待了三位客人。那么如果你点的茶跟他们点的茶是一样的价格,相同时间内,楼下那张桌子的收益就比你这张桌子的收益多三倍。显然店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凡是上二楼的客人,都是付了额外的服务费。二楼的服务真的比一楼好很多吗?不尽然,因为在二楼没客人的时候,这些伙计是在一楼伺候的。那么多出来的这服务费,就是店家核算的时间成本。店家提供所谓的‘更好的环境’,满足了有钱人图安静的心理,解决了像你我这样一壶茶坐半天的人,同时也挣到了应该挣到的钱。”
那人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我趁机说道:“刚才二位侃侃而谈如何鼓励经商,却连这基本的成本核算都闹不清楚,所以我才会说二位纸上谈兵,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那人又说:“那我们刚才还说了别的事情,公子可有看法?”
靠!还不放我走?!这孩子什么毛病!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这人身边那么多护卫我确实打不过,此时即墨允又不在,我若想安全离开大概还是得靠智商了。
我想了想,说道:“刚才听二位提到军中之事,我就随意提出几个问题,若二位能回答得出,便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人点点头,我说道:“其一,军中听谁的?其二,非战时军队该如何?其三,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三个问题让那人直愣愣地看着我,我笑着喝完了杯中的茶,然后起身一拱手:“二位留步,我先走了。”
“等等!”那人说道,“若我想知道答案,该怎么找你?”
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出声的那个人,然后笑道:“须问旁观冷眼人。”
那一直不说话的紫衣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满是震惊和疑惑,我冲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茶楼。
我猜到了那二人的身份,只是我小瞧了这个时代皇权的力量,三天之后,那个紫衣少年到了我暂住的地方。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穿了一身水绿色长衫,自我介绍道:“叨扰公子了,我叫夏禤,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夏禤?我想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晟王殿下,我失礼了。”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说:“公子不请我进去吗?”
我侧身把他让进院子,给他倒了杯茶,说:“我叫言清,晟王殿下今天来找我不知道有何事?”
夏禤接过茶杯并没有喝,只是看着我说:“你似乎对我的身份并不感到意外?”
“那天猜到了。”我随意地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穿得那么好,身边全是护卫,说起话来也都是些庙堂高言,一点都不接地气,就算是高官之家的子嗣也不是全然不知世事,也就你们这些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贵人们才会这样。看年纪,那天那位是太子殿下吧?”
夏禤点了点头:“是的,我今天来就是……”
我打断了夏禤的话,说道:“你今天一个人来找我,看来是太子还没找到我,或者是你还没告诉太子你找到了我。那么你可以回去告诉太子,我只是个普通人,无意高攀。”
夏禤问:“为什么?我听你的言论,该是很有抱负才对,难道你不想建功立业吗?”
“你不懂吗?”我反问夏禤,“你明明比太子更聪明,你明明知道太子那天说得话都很幼稚,可你却不纠正也不反驳,还说听不懂,我想,相比建功立业,你更想活着吧?”
夏禤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问我:“你多大?”
我多大?穿过来的时候33,在这个世界过了13年,我现在是个心理年龄46岁的人了。
我喝了口茶,说:“十六。”
“你说话的样子可真不像十六。”夏禤笑着站起身来,“介意我四处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