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一人正冲面门提刀砍过,樊十一左右夹击动弹不得,身上汗毛直竖,忽然耳中只听得一道清越的铜铃声,还看不清是何物,已裹挟着万钧寒意几近要蹭至面颊的长刀便顿时一声重吟被击飞出去。
樊十一回神凝视,那是一条长长的白绫,刚柔并济竟如臂使一般腾挪转折,仿佛灵蛇出洞,绫长数尺,方才击飞兵刃的便是顶端的一只急速旋转的铜球。
这条白绫他白日里也曾见过,一直是系在花姑娘腰间的,不过非礼勿视,他原先并未细看,此时倒只觉得叹服。
风不静,树不静,雷声滚滚,院子里却除了兵刃交击声无任何嘈杂,不论是偷袭者还是遇袭者都未出一言,甚至连呼吸声都隐没在风雨中。
甜腥味混杂着肉汤的香气浸没了整个雨夜。
三百息后,最后一道兵刃的鸣响消散,花天珠舒缓了口气,手撑着旧墙胸口不断起伏,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她所在的这墙下一角,隔着一颗枯树对望的角落,连少主微垂着眼不疾不徐的踱步而出,他袖上染了血已污,行走在雨中渐渐将那点颜色冲淡了。
“这些人不必留下了。”他静静的说。
褚七点点头,和梅九上前将被花天珠一根银针定在原地的黑衣人尽数拖至庙门外,没多久又走了进来,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几分。
花天珠虽不曾杀人,却大约能理解为何连公子不留活口,想到在杭州时,一路走来听到外人对连家堡少主的传颂,但即是武林世家子弟,行事大仁大义,在面对这等阴险袭杀时,也是该心有怒气的。
这人温和些的样子,和爹爹有几分相像,这时候,却也有几分不像。
爹爹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不过她并不认同爹爹有时以德报怨的性格,正如娘亲所说,别人伤你几分,你便还回去几分,有甚么不对。
她默默的沉思,这群黑衣人武功素质极高,出手狠辣没有半点犹豫,更多的还会使以伤换伤的手段,动作里颇有玉石俱焚的精髓,不像是武林中人。
不是说武林中人都贪生怕死,而是行走江湖的大都自尊自傲有所追求,不可能在跟一群人学了一模一样的武功后,居然连点创新都没有,反而每一个动作都更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
再者她虽然对这个江湖不太了解,却也明白能养出这么一群人来的,不会是普通家族,甚至在她原先的世界,她所见到的这种能力和资格的,除了拥有前朝遗脉的白云城,就只有皇室了。
“你怎么样?”
花天珠停在原地胡想了一阵,听到那声音就在身前才诧异的抬起头,掩在发丝下毫无血色的脸在雷光下十分清晰,她叹了口气,其实不太希望将来的雇主看到自己这一面,总感觉原本该有十分的能力,一下子在别人心里打了不少折扣。
不过眼下她确实没了力气,只摇了摇头,认命的说:“好像不大好。”
若非今天淋了雨天气又这么冷引发了她的寒症,她也不至于内力不济成这样了,主要还是天气的原因……花天珠犹豫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形象,不过念头转了几下,想过好几条理由,都无法掩盖她身体确实很弱的事实。
连少主注视着她的表情,道了声失礼,便将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一拇指捏着手臂,食指中指并贴在青色的脉搏上。
花天珠头昏昏沉沉的,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道:“咦?公子也会医术的么?”
然后看着对方似乎说了句什么,花天珠恍恍惚惚眼前一阵发晕后,也不知发生什么了。
第二天从马车里醒来才知道,原来是刮风下雨的得了风寒,昨晚大家连夜赶到坪头镇,这才得了辆马车,还是从过路的商队手中买到的。
她身上添了一件稍微厚实的白色衣裙,想必是梅九给她换上的,旁边连公子的披风,和她换下的衣服也被烤干摆放整齐,花天珠感受一番身体状况,令人欣慰的是,比昨夜要好得多。
前面隐约传来两道谈话声。
“……还是六年前,那时候少主只比影一……这次若非我自动请命跟随少主,只怕也见不到少主如今袖……的境界。”梅九清冷的女声在车外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