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将身穿夜行衣的一男一女拴在一颗木桩上,这木桩根部连着地面,并不算宽,相反两掌足以合抱,生前也只是一颗小树,在庄中护卫想来,用此木桩来绑住两个人,已经足够了。
但管家心中并不这样认为,若非少主特意交代他如此,显然要故意放他们走,此刻这两个夜行人必定已进了暗房审讯。他以往随着少主见过太多江湖人士,知道许多人颇有手段,想要从木桩脱困,简直不比吃饭喝水要难,有时候连当街卖把戏的都能做到。
萧十一郎和风四娘背靠背熬过了一夜,天还未亮的时候,看守的护卫总算走出了房间,神色中似乎有些昏昏欲睡,大抵是要换班去。
萧十一郎这时禁闭的双眼立式睁开,肩膀撞了撞风四娘,让她清醒片刻,接着便挪了几下身子,露出一双被绑在身后的手掌。
他昨晚那样快的输在连庄主手中,甚至毫无还手之力,不排除连庄主的武功确实出众,名不虚传,但同样的,他实际也只拿出了一部分本事。毕竟他真正厉害的不是用刀,而是身上的这一双铁掌。那连庄主出剑不凡,剑尖几乎要刺在胸口的时候,萧十一郎确实有过几分茫然了,他习武多年,更是生死险地不知经历过多少,从没遇到过这样不容对抗的感觉。
好像对方站在极高极远的地方,在淡漠的俯视他,翻手便可掌控他的命运,这感觉一部分来自于对方的身手,一部分来自对方的眼神。
不过经过一夜的思考,萧十一郎总算没能被打灭掉自信,他突然想起寒暑苦练武功的时候,他更相信自己在这双掌上的功夫,对方必定胜不过他。
“他走了,我们也该走了。”萧十一郎小声说道,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叫风四娘都看的怔住,一时觉得这人简直像家和大山一样,让她一旦回头就可以依靠,她此前便想着,这一次若是走不了,能和这小子在一块,也是没甚么的……这时她微微收起思绪,轻声说:“都听你的。”
“你说怎么走?”她问。
“就是这样……”萧十一郎心中低吼一声,捆绑在一起的双掌重重拍向木桩,他从指缝和虎口处砰地向外爆出一片木屑,紧接着,木桩发出“咔”的一道响声,竟这样被劈做了两断,无法支撑的倒下,咕噜噜滚在地面,那绑在二人身上的绳子也跟着松垮的掉了下来。
“走!”
萧十一郎低吼一声,猛地扯开身上的绳子,抓紧同样解脱出的风四娘的手臂,轻功一起便破窗而出,竟遥遥的往山庄外疾驰而去。这时候,远远地,他突然心有所动,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地平线虽有些微光天色却还昏暗着,那后院中的某一处,仿佛正有人看着他逃逸的动作,看着他马上就要越过山庄的墙头。
“他……”萧十一郎看清那道人影,自然也认得出这人是什么身份,可正是如此,他才微微皱起眉,浓密的胡须下依然是一张冷静沉思的脸。
“他昨晚的剑势极为凌厉,更像对我起了杀机,为何今日又要放我们走?”他想做什么?或者真如坊间所言,这位无垢山庄的连庄主总做好事,且心中良善,见了闯入家中的盗贼,也只是想单纯的关他一夜作为教训?
那昨晚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某种极为危险的杀意,莫非是错觉?
萧十一郎越想身上越冷,他突然觉得世人对连少主的分析太过浅显,这种人实际十分可怕,因为你永远也想不出,他要做什么,你就仿佛,永远在他掌控之中。
连少主立在院中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手中用劲一挥,长剑划过一道冷光刺破空气,瞬间插入屋内的剑鞘中,发出一阵精铁摩擦的声音。
“少主。”仆人递上一条布巾。
他接过布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萧十一郎的离开并不在意,若非他示意,对方绝无可能这么快脱身。
他是曾想杀了他,却又觉得,不如留着他。因为他倒要瞧一瞧,没有无垢山庄的阻碍,他和沈璧君还能否有那样不得了的感情,虽然这两人将会如何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时他已不在意萧十一郎,昨晚一战他就发现了,缺了后来割鹿刀地神兵利器之锋芒,萧十一郎就算练得一手铁掌和铁身,也犹如拔了牙的老虎。况且,即使就算对方以后得了沈家的割鹿刀,他也不会败于其手下。
他已有了更好的。
“割鹿……刀吗?”连少主微微一笑,他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此时他袖中的手已触到那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冰凉短剑,同上古传承下来的这柄碧血照丹青相比,割鹿刀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天,姑苏城中谁都能看见,往日连人影都见不到的连少主,竟陪同未婚妻走在无垢山庄外的大街上,人行如织,花天珠不是头一次走过这条大街,却发现依然有以往不曾察觉的妙处,比如东头那处狭窄巷子里、连个门牌都没有的人家,居然是一家豌豆黄店,并且每日只做三十份。
显然这家只在小范围传扬的店已颇有口碑,来预定的人更都是姑苏城中颇有身份之人的仆从。豌豆黄口味十分独特,比之花天珠的手艺也无不及之处,她隐隐嗅得出这豌豆黄十分驳杂的用料,分析之下竟发现对方一连用了三十种食材,一时有些跃跃,十分想知道店家如何融合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