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个月来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日子最好。在拼命给陆云桥捂血疗伤后,她总算把陆云桥的腿治好了。可陆云桥临行前的神色,如同星星之火,便可燎她一身不安,堵得寤寐不得。
在陆云桥出门那几天,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又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渐秋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后来花家宅园门口成了那些人整日哀嚎痛苦的地方,扰得她清静不得,烦躁不安。
陆云桥说对了,命格有定,无须强求,不必挽救。
我是活了几千岁的神祗,却比一个凡间修士都看不破这规矩。
这里,还是不能住了。
第一对来的齐州夫妻来了以后,丈夫精神好多,沥血不多,于是举家搬迁回故乡齐州,可是却给她留下了祸害无穷的流言。现在到处在传她有祖传医术,花家宅园是仙灵宝地,她是天神,能活死人生白骨,能医治好黎山妖。这几天半夜都有人敲门来求救,被忆香巧蕊两姐妹赶出去后,就聚集在门口哀嚎哭喊。
夏夜晚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夜幕星空闪闪熠熠,银光色的清辉倾泻而下,笼罩在灯火阑珊的宅园里。渐秋翻了个身,一阵阵如怨如诉如泣萦绕在耳旁,泣鬼神悲嫠妇,眩晕的感觉直击神智,恍惚失神。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黑暗的梦境,没有尽头。有人在喊,是女子的声音。
渐秋哽咽在喉咙的轻柔细语脱出绣口:“你们在喊什么?”
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喊声,亘古悠扬:“你算什么神明,不配。”“我诅咒你神位坍塌,不复翻身。”“救救我,救救我,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我救不了。”
“你骗人,你不是我的神明,废物。”
外面是风雨大作,心里是江海翻涌。渐秋急得全身颤抖,想去追,可是抓不住。她大喊出来:“你们等等我。”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她如浮萍芦苇般,轻而易举便倒塌。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巧蕊忆香两姐妹焦急地动了动她的身体,但是她始终无法清醒。喊了十几声,她们使劲地摇她身体,她只觉得胸口闷疼,疼得厉害,头晕目眩,烦躁地喊道:“不要再喊了,烦。”
“夫人醒醒,醒醒。”忆香焦急地喊着。
“什么事?”渐秋强撑着胸口的痛苦,从牙缝里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半夜老有人吹乱神曲,我们担心您有事,您可有不舒服?”
渐秋全身冷汗,气若游丝道:“嗯,胸疼无力,头晕目眩。”
巧蕊大叫不好,点醒道:“这是针对夫人的,现在公子不在,如何是好?”话音刚落,笛声悠悠更为清晰明了,不绝如缕,耳畔回荡。“不好,那人来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阵刀剑挥舞碰撞的铮亮声,还夹杂着人声嘈杂。
“快,巧蕊去看看盼华。”
“那忆香姐姐好好照顾夫人。”说着她立马跑出去。
渐秋道:“周探微在外面?”
“是的,夫人,您不要着急。周大哥武功了得,普通高手都不是他对手。”
“不好,夫人,盼华不见了。”巧蕊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进去一看,应该是有人破门而入,带走他。”话音刚落大厅的门“砰”地发生巨响,寒光肃肃的男人傲立月光下,排闼直入。
忆香巧蕊两姐妹拿起手中的剑,气势汹汹地护在渐秋前面。
“就凭两个小丫头,塞牙都不够。”那人狂妄地笑着,黑色面具下的眼神闪烁着寒光。继而道:“花翠茵?乖乖跟我走,我保证那小孩没事。”
“你抓了盼华?”
“那当然,那瘦弱不堪的小孩力气那么小,我一只手就拎起来了,吓得直哭。”
“你放了他,你要什么,我们好好谈谈,何如?”
“夫人,不可。”忆香急忙插嘴道,害怕渐秋就这样被绕进去,乖乖当人质。
外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周探微的黑色身影如流星划过夜空,气势恢弘,准准地落在大厅上,以剑灵为光,闪过黑暗,干净利落地落在那人背后。那人感知到背后有人,急忙一躲,手里的玉笛随意一挥,化刚为柔,轻易化去周探微的剑灵□□。周探微迅速踢来一脚直击那人腰身,却不料那人轻巧躲开退直大厅,玉笛挥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花翠茵,想救人就一人来茫茫一镜。”黑衣人话音刚落,门外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寒风凛冽般袭来,黑衣人挥舞玉笛发出一道御敌笛声,泽厚双脚急忙跳跃,身子如螺旋转动上升,钻破屋顶瓦片,溜之大吉。周探微迅速随着那人身子跟了出去。
“没事吧?”陆云桥宝剑符采剑入鞘,急切地跑进房间,问道。
“他抓了盼华,你快去追他。”
“探微去了,你放心。你身体有何不适?”说着他伸手探了探渐秋的脉搏,细细地探查。
“胸疼,头晕。”
如清水波澜般的灵力凝聚手掌,如一股暖流缓缓推进她身体,渐秋的痛苦渐渐释放,紧锁的眉头徐徐展开。陆云桥解释道:“他的笛声并不是要你命,你无大碍。”
“豆子,盼华怎么办?我太担心了。”她额头布满虚汗,一想到刚刚的场景,豆子才学武功两个月,怎么抵得过高手?
“盼华应该没事,他的目标是你,他要你一人去,不要你性命……”想着想着,陆云桥脸色有些不好,因为之前江湖流传出她的“医术”。
“茫茫一镜在哪里,我去。”
“渐秋,你莫急,盼华没有那么脆弱。他只是身子小巧,但他也有十二三岁了。”
“我担心……”她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怕是不能住了,忆香巧蕊收拾东西,等探微回来,我们起身回荆都,去我四哥府上住。”
“是,公子。”二女乖巧地退出,关上房门。
渐秋不甘地又问一遍:“真的是因为我吗?”
“嗯,以后不要再暴露,今晚要不是我回来,我怕你也不见。”陆云桥从怀里抽出手帕,抚摸擦拭着她虚汗淋淋的额头。
渐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身血色而疲惫陆云桥,心虚地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犹豫了片刻道:“我也没想到那流言会传成那样。”
“你答应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它,我不想别人发现你。你没有灵力,只要被有心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你就是灵丹妙药,人人都想得到的灵药呀。我会离开这几日,就是有太多人赶往这里,他们都冲着你,打探你。”
“这,如何是好?许大夫呢?”她有些心慌,当初也是好心救下齐州夫妇,却不料多嘴的许大夫。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后果她可想而知,想当初那样,被豢养着,循环地历经血液从身体流尽的痛苦。她的眼眶泛红着,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衣袖,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房间。
“他跑了。”陆云桥郑重其事地允诺道:“渐秋,我一定保护你。你不要怕,别怕。”
渐秋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周探微回来时,说他跟丢了那黑衣人。渐秋瞬间失落极了,无奈之下才开始收行李。
马车轩辙痕缓缓延展在松软的土地上,头疼的她闭目养神地躺在他宽阔的怀里,睁开眼时天亮了,抱着她的陆云桥给她递了个水袋,道:“喝点水。”
渐秋接过水,微微喝了一口,便拿开了,颦蹙地摇摇头,身体还是太虚弱了。渐秋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倚靠着,柔柔地说道:“真的要去他府上吗?我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四哥府上有精兵良将,可以保护你。”
“嗯,可他……他不喜欢我。”她从来就不是在乎别人喜欢不喜欢,但是如今是寄人篱下,她不喜欢。
“那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家?可是我家里规矩繁冗,你会更不喜欢。那要不等过了这段风头,我们另择他业,找个大房子,在附近买几块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好不好?”
她脸瞬间红透,轻轻点了点头,应和道:“嗯。”
“还能养点猫狗,喜欢吗?还能养小孩,只要是我们的小孩,我都喜欢。”他欣喜地规划着,看到她粉桃红腮,心里头一阵欢喜。
“闭嘴。”她星眸白了他一眼,头脑沉重,甚至眼皮反反复复翕合着,好似困意的样子,实在难忍便闭上眼睛休息。
“好。”他梨涡浅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柔软细腻的一泓清泉,易碎易化,爱不释手。
“盼华怎么办?”
“你莫担心,等会到了四哥那里,我让赵立去探查,茫茫山我倒听过,茫茫一镜我闻所未闻,还得好好查,你就等消息。”
“好,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一阵又一阵晕眩袭来,盼华的眼皮跳动着。他茫然若失地睁开眼睛,兀自恍然睁开眼睛,不知道身处何处,惊慌地扫视周围一遭。一间破旧的屋子,堆满各种各样的药物。房间中间放着偌大的镂空铜鼎,释放出来时难闻的药味。他嗅了嗅,一股难闻的味道涌上鼻头,惹得他几乎干呕着。四下有一个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痛苦而绝望的声音。盼华急忙下床打开房门,发现并没有锁,撒腿就跑出来。见到眼前的景色,腿一软,整个人圆润地滚下台阶,“噗通”的一声掉进水里。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公子,小哥掉进水里了,小哥掉水里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啊……”
“公子,公子,别发疯了,别发疯了,陇儿不会游泳。”那小孩黑衣黑裤,红腰带。绑着两个犄角,头发上缠着两串小小的铃铛,脖子,手,脚都缠着红绳与铃铛,不穿鞋,走路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公子……”那小孩话还没说完,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一位头发乱糟糟污泥横飞的男子,身修体长如松柏,体魄强健如雄狮,但身形不符合的却是玉面红唇,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神闪烁着惺忪烛火般的微弱光芒。
“就你吵死了。”男子一拳过去轻轻揍了一下陇儿这个吵死人的小孩,随着地脱掉鞋子,扯去衣服,露出他斑驳红纹的身体,如游鱼戏水般利索地跳进水里。
“公子,公子,这边,这边。”陇儿着急地大喊着,提着那男子的衣物,跑到台阶上。
那男子一手撑起了盼华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体在地上拖着,径直地拖到房间里。男子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随意的一掌拍向盼华的后背,盼华立马吐出一口水来。
“给他换衣服。”
“好好,公子,公子,你的衣服,你的衣服。”陇儿扔了一下他的衣服,就开始扒开豆子的衣服,突然惊悚地大叫:“公子,公子……”
“你讲话再讲两遍试试?啰嗦,叫一遍我就听到了,烦人。”男子不耐烦地咧嘴骂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盈飘逸地踱步到豆子面前,惊谔地注视豆子。“这是……”
豆子再次醒来时,感觉心肺仿佛都积压了一番,不由得咳嗽起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床头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白脸红唇的男子敞胸露腹,触目惊心的斑驳红纹,以为是阴曹地府来索魂,惊悚得瞬间尖叫出来。低头看见自己没穿衣物,只盖着被单,尖叫声音加大了一倍,大喊道:“你是谁?”
男子兀自睁开双眼,奕奕如星的精光看得豆子浑身发抖。男子嘴角上扬,奸邪地笑着,青葱似的修长手指扯下豆子上半身的被单,在豆子胸前的狐狸黑印记上来回打圈摩挲。冰冷的感觉,难为情的动作吓得豆子立马捂住自己的印记,警惕地往后退,舌头都颤抖了,道:“你……你……”
“活抓一位黎山宗师人。”
“我不是,这是胎记而已。”豆子整个身子都颤抖着,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
“哦?”他剑眉飞扬,寒光肃肃,若有所思地盯着委屈可怜的豆子。“花翠茵还跟黎山宗师人有勾结?还与文岚学宗的人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