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尘还是没有拗过张承文,和他留在纽约,在曼哈顿城区开了个咖啡厅。那咖啡厅处于黄金地段,来来往往的皆是附近大型金融公司的职员或者住在附近的富贵人家,所以租金特别贵。郭梓尘被张承文退回的那张卡,也不过能付得起一两年租金,开始他拒绝了,想要换个相对偏僻一点的地方,张承文说这块地租贵但是收入也高,不会少赚钱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郭梓尘冲他冷哼一声:“谁知道你到底什么目的。”
确实,透过这家咖啡厅的玻璃窗便能看到正前方高耸的写字楼,张承文工作室就在第22层。
“就是想上班能看见你,下班也能看见你,怎么着?”
郭梓尘抱着胳膊冷哼,转头进店里去了。
郭梓尘记忆力虽然恢复到能勉强过日子的程度,但毕竟经营店,大大小小的事儿多,他买了个笔记本,遇到觉得有用的,值得留恋的,还没做的事就记下来。
“诶~店长,怎么回事呀,你这本子就只知道记承文哥啊,我们呢?来这里工作快一个月了,都没见你写过我的名字。”咖啡厅的服务员小周趁着下午休息翻开郭梓尘的本子,大着嗓门嚷嚷,生怕店里店外有人听不见。
郭梓尘脸一红,追着小周抢他的笔记本,小周怕他摔了,站定,把本子举过头顶让他够,这哪儿够的着,小周一米八五的大个子,郭梓尘跳着脚也是够不到的,于是他气鼓鼓坐上他专属真皮软沙发,享受着他店长的午睡特权,带上眼罩闭上眼,一觉睡到晚上。下午一直到傍晚,过来喝咖啡谈事情的,用餐的,打包甜品的,各种各样的客人络绎不绝,店里忙上忙下,就他最闲。
睡醒时,郭梓尘自己磨了杯泡泡奶茶,正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喝,突然就被小周招呼过去:“店长,你过来看看,有个收废品的进咱们店了,怎么赶都不走,真是的,什么人啊。”
郭梓尘赶忙过去,发现小周说的那个人正坐在店中央,套着黝黑冒光的毛衣,头上戴一顶脏兮兮的线头帽,后背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满满的塑料瓶,凸出来的袋子刮到隔壁桌的椅子上,并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好大一股味儿。
高档的咖啡厅因为那个人的存在突然就变得上不了台面。
那男人眼神疲倦,只要了杯水,喝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周客气地请人出去,那男人虽然面上尴尬仍是不为所动,盯着离开的客人快步冲到还没收拾的桌子前,拿起被客人剩下的蛋糕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小周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本想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扔出去,走近了又受不了他身上那令人做呕的臭味,气哄哄去找郭梓尘赶人。
郭梓尘见着他很可怜,怕是好几天没吃东西,可他又把客人都吓跑了,想了想,他把那人带去自己休息的地方,从橱窗里拿了几块蛋糕端给他。小周见了,冷哼一声:“店长你又同情心泛滥了,跟个圣母似的,这种人你管他干啥?自己有手有脚的不好好工作,还得全社会一起养他是不是?”
这话说的难听,店里发出阵嘲讽的笑声,不知是笑那脏兮兮的乞丐还是“装好人”的郭梓尘。其实郭梓尘见到他,心里就是酸酸的,谁都有落魄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爸郭占雄。
他从出事儿以来,忘记太多生活细节,但是关于他爸的,他甚至能把以往忘记的通通想起来。初三那会,他爸带他去参加市里重点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试,他本来考的不错,和同来的同学有声有笑地出校门,别的同学的父母都穿着漂亮衣服,开着汽车等在门口,就他爸穿个洗的泛白的大背心,拎着一个沾满油点子的帆布袋,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他,郭梓尘觉得他爸像乞丐,又穷又可怜,怕被同学见了遭人笑话,绕过他爸,自己坐公交车回了家,留他爸从下午等到学校关了大门,在漆黑的夜里着急地在学校周围找了好几圈,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他儿子。
等他爸折腾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多,郭梓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害怕得躲在被窝,还把大门从里面锁了,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惊起村子几条狼狗的叫声,郭梓尘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敢给他爸开门,他爸高大的身影逼近他,他以为自己会被揍,没想到他爸把他搂进怀里,声音都是哽咽的:“吓死爸爸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郭梓尘倔强地撅着小嘴推开他爸躲进被子里,好像从那之后叛逆期就过了。
他用那些回不了头的岁月,证实了这世上爱他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他爸一个人。
“店长!我们要打烊了,你还不赶人走是吗?要不然带你家去得了!”小周尖锐的大嗓门传来,郭梓尘看一眼表,晚上九点五十,赶紧拿起拖把打扫卫生,门口的汽车鸣笛声准时响起,郭梓尘扔下拖把快速拿出纸盒把没卖完的蛋糕打包送给那男人,那男人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地拎着蛋糕盒走出店门,本来都消失了,突然又折回来,对着郭梓尘鞠了个躬,郭梓尘赶忙笑着跟他挥手。
“那人是谁?”上车时张承文问他。
“没谁,一个不认识的人。”
张承文皱眉,又开始训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跟陌生人说话,别离开小周半步,哪个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