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怄得想将他踹下楼:“你才要饭要到老!”
见将人逗急了,霍奉卿赶忙摸摸鼻子,慢悠悠地转移话题:“说真的,你方才的架势,很像是在‘训夫’,或许……”
云知意没好气地笑瞪他,打断他满含享受之意的废话:“我倒觉得像‘教子’。”这人真是很会上杆子给自己安名分。
“这么记仇?”霍奉卿低低的笑音略有点赖皮,“我其实没想占你便宜。总不能直接让人带话说我想在言宅与你‘私会’吧?若不说是‘言大人要你回来’,你多半会找借口推脱的。”
云知意这些年和言家每个人相处如何,霍奉卿虽从不多嘴,却都看在眼里。
自她两年前搬去望滢山后,她对她母亲和弟弟妹妹的事就很少过问了,什么都淡淡的。若说言宅中还有谁真正能牵动她心绪,也就她父亲言珝一个。
“什么就‘私会’了?用词不要狗狗祟祟,”云知意接受了他的解释,笑睨他,“我爹知道你假借他名义叫我回来吗?”
她最近虽然很忙,但也多少听到些风声。霍奉卿并不只是对州丞府、对田党有所动作,在州牧府内也没闲着。
不过,州丞府与州牧府毕竟隔着几条街,在没有刻意打听的情况下,云知意并不清楚霍奉卿现下与她父亲之间有无公务上的冲突。
霍奉卿摇头:“言大人并不知道。”
“那你怎么进来的?谁替你领的路?”云知意笑眼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有数。
霍奉卿倒也坦然:“言知时避着人,领我从后头小门进来的。”
云知意哼笑着环顾四下,果然不见一个家仆。“言知时这家贼,里通外匪啊。”
“自家亲戚之间守望相助,怎么能算里通外匪呢?”霍奉卿反驳道。
云知意严肃地瞪他一眼,最终还是绷不住笑了:“你这算拐弯抹角冲我讨名分吗?”
“拐弯抹角?”霍奉卿故作惊讶地眨眨眼,“我以为这已经很直截了当了。”
“啧,大尾巴狼。”云知意嗤笑着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几步,推开就近一间书房的门。
——
两人在窗畔墙边一前一后站定,霍奉卿的双臂就像铁遇磁石,几乎是立刻缠上了她的腰肢。
她的后背靠在他胸前,半湿的长发被他的体温熨帖,整个人被圈在他的气息之中。
“你是不是有事要……喂?!”颈侧突然传来温热微濡的触感,这让云知意猝不及防,周身猛地一个颤栗。
霍奉卿的唇从她颈侧缓缓流连,慢慢到了她的耳后,嗓音含混轻喑:“嗯,有事。”
他俩不是没有亲吻过,可这一次不知哪里不同,云知意从身到心都有种诡异的酥麻感。
云知意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只觉身上一阵阵轻抖,甚至有点……腿软。
片刻后,她烫着脸抿笑,偏头躲了躲,气息隐有不稳:“有事就……就说事。乱亲什么?”
“没乱亲啊,”霍奉卿以齿轻啮她的耳珠,无辜嘟囔,“明明很有章法在亲。”
“有个鬼的章法,”云知意嗔笑着,用力将他的脑袋推开些,“你将我诓回这里,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霍奉卿执着地凑近她,低下头去,两人的鼻尖轻抵。
他笑道:“亏心倒不至于。但我想着,有些事,由我自己告诉你,或许比你从旁人口中听到要好。”
这种话,听起来就不太妙。云知意笑容稍凝:“你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呃,十天前,我去了一次,”霍奉卿话尾音量无端弱了下去,迎着她的目光眨眨眼,小心翼翼打量她的反应,“怡翠馆。”
——
在承嘉帝之前两代帝王在位时期,律法对官员、勋贵的行为约束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官员、勋贵犯法后牵连全家甚至整族都是常事。
那时缙律中有明文:
【死罪重者,抄没家财,三族籍没,成年者苦役,稚童为奴婢;劫盗与强霸平民私产等罪,主从皆斩,三族成年者没籍,男充倌、女为娼;大逆者,抄没家财,三族之内正、侧伴侣及后院人、外室、成年子女皆以补兵】。
所谓“补兵”,就是充作随军公妓与小倌;若罪行没有严重到处苦役或补兵的地步,就会被没入教坊司、各地官许青楼或小倌馆。
承嘉帝登基后,废除或修改了一些过于严苛的律法,以减少株连。所以,这些年已没有那么多因家人犯事而被没籍补兵或为此被迫沦落风尘的人,当初的官许青楼与小倌馆也就逐渐转为完全私营。
怡翠馆位于邺城城北,早年间就是原州的一家官许小倌馆,如今馆内挂牌的小倌们,大多是为着各种缘故自卖自身的。
馆内会安排他们习些器乐歌舞,甚至也让开蒙读书,有的还会点三脚猫武艺,以便迎合各类恩客。
原州偏远,可供人消遣解闷的去处并不多,像怡翠馆这样的地方倒也有它存在的必要,是以《大缙律》并不禁止未婚官员出入这类场所。
只是,在百姓心中,官员的私行也该高洁如无瑕白壁,所以即便有官员出入这类场所,也会尽量低调遮掩着些。
霍奉卿用心虚气短地神态说出自己“去过一趟怡翠馆”,云知意的反应却没太大波澜。
她用膝盖想都知道,霍奉卿去怡翠馆,绝不会是为了寻欢作乐。
“难怪方才大言不惭,说自己‘亲得很有章法’,原来是去怡翠馆‘学过艺’,了不起了不起,”云知意促狭笑道,“霍奉卿啊,你脏了。”
见她并不急眼,霍奉卿倒是不高兴了:“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很生气地质问我吗?”
“我可没你霍大人那么爱拈酸。怡翠馆都是小倌,我质问你什么?”云知意憋不住笑了,“莫非你想告诉我,你突然不喜欢姑娘,改喜欢男子啦?”
霍奉卿被噎住,败兴地收紧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将下巴搁在她发顶:“那倒没有。我自然不会突然喜欢男子。不过,我也不喜欢姑娘。”
“嗯?!”云知意想要回头,头顶却被他用下巴使力压制着。
霍奉卿清清嗓子,有些别扭地嘀咕:“对,我不喜欢‘姑娘’。我只是喜欢你。”
云知意心中猝不及防地一甜,看着面前熟悉的窗棂雕花,都觉得倍加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