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下春江深不流,山腰官阁迥添愁。含风翠壁孤云细,背日丹枫万木稠。”1
涪江之水清润如油,宛若一条光亮的丝绸,由南向北蜿蜒辗转。两岸地势或起伏或平缓,青山翠壁,田畴棋布。待流淌到与廉水交汇之处,生出一处人杰地灵的地方。
太白楼坐落在青廉乡的高处,这日天晴气朗,春风如醉,正有许多游人前来这里登高赏景,饮酒作乐。二楼临窗处坐了一对男女并一个总角小童。那公子身着白衫,形容清俊,而女子一袭绿裙,虽带着帷帽,但看那窈窕身姿,必也美人无疑。小二每日在此迎来送往,只当他们是一家三口前来游玩。因那男子出手甚为阔绰,只教他把最好的酒菜统统上来,他也就格外殷勤些。
凭窗远眺,天边几朵孤云,江水波光闪耀。纪晓芙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会坐在此处,陪对面那人喝酒。也不算陪,她自己是不喝的,杨逍也没让她,一人自斟自饮。她原先在家也曾看爹爹喝酒,小口小口地抿,轻饮浅酌,细细品味,悠然陶醉。杨逍却不同,他其实喝得不快,但每倒一盅,必要仰头一饮而尽,就这样一杯复一杯,也不知灌下去多少。
纪晓芙有些担心他喝醉了无礼生事,便不住隔着帷纱的缝隙偷眼瞧他,谁知杨逍忽然目光一斜,两人看了个对眼。她心中一慌,手中碗筷一滑,连忙掩饰道:“这酒有什么好喝,喝酒伤身,乱性拜德,你少喝些罢。”
杨逍笑了一笑,道:“你没尝过此中滋味,自然不懂。孔夫子曰,诗可以观,可以兴,可以群,可以怨。酒如是作,可以观,欢乐时庆祝,悲伤时遣怀……”
纪晓芙听他娓娓而谈,心中不由想:“这人如此嗜酒,还一套一套的道理,和爹爹倒能说道一处。”又懊恼起来,“我胡思乱想些什么!”
其实杨逍酒量甚好,前世他几次去醉香楼,几乎喝空了那里的酒窖,也未能如愿买醉一场,只越喝越清醒。如今佳人在侧,他几杯下肚,倒有些微醺,心头萦绕的阴影也消散了些。于是放下酒杯,伸手给纪晓芙夹了一块鱼烩,说道:“‘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鱼入馔来2’,这里的鱼和笋最是有名,你多尝尝。”
纪晓芙下意识地捧了碗一躲,杨逍筷子顿在空中,他也不尴尬,转而把鱼块放入一旁雁儿的盘中,温声道:“雁儿吃鱼,小孩子多吃鱼便长得聪明伶俐。”
雁儿乖巧知礼,答道:“多谢杨伯伯!”
谁知纪晓芙正好也夹了一筷子青笋给她,她便又说道:“多谢纪姐姐!”
杨逍重重咳嗽了一声:“什么姐姐,叫纪姑姑!”
雁儿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说道:“是,多谢纪姑姑!”
纪晓芙心中有些好笑,也不知这人多大年纪,虽瞧上去年轻,但师伯离世早已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师傅说这个魔头年少成名,不知他那时是个什么模样。转念又想到,师傅恨此人入骨,自己却与他同桌吃饭饮酒,不由一阵迷茫惶恐。
三个人正安静吃饭,店小二又引了一男一女上楼来。纪晓芙看见来人,连忙侧了侧身,把帷帽的面纱盖严了些。那男子赫然正是华山派的鲜于通,他身边的女子身着淡鹅黄青色滚边的衣裙,乌发雪肤,容貌俏丽。两人说说笑笑,神情甚是亲热,在与他们一座屏风之隔的雅座坐了。
正值晌午时分,楼内熙攘热闹,喧哗嘈杂,那二人并未向他们这一桌特别留意。好在纪晓芙心细,出门前给雁儿作了男娃打扮。而杨逍那晚贴了满脸胡须,鲜于通也未见其真容。即便如此,纪晓芙还是暗自懊悔不该出门。可自从傅回雪死后,雁儿更不爱说话,整日暗暗垂泪,饭也不大吃。是以杨逍说要带她出来散心时,纪晓芙瞧着女娃稚嫩的脸上瘦得就剩一双大眼,心一软就答应了。
杨逍瞟了那二人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倒看纪晓芙浑身僵硬,雁儿也是一脸紧张,凑过来小声说道:“别怕,他认不出来。”纪晓芙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但又恐此刻起身反而露了痕迹,没奈何,只好坐在那里等着。隔壁二人的对话却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