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芨厭惡杜長蘭至深, 但年深日久,他不復當年淺薄無知, 曉得杜長蘭的厲害。
他從不認為杜長蘭年紀輕輕官至從三品是憑運氣。無論是入西戎軍營救公主, 還是地方為官掘鐵礦。等閒人都做不到。
因此他不敢低估杜長蘭半分。
紅塵道人臉色扭曲,嗤笑道:「怎麼, 你如今還崇拜他了。」
陳芨搖搖頭, 「我只是就事論事,揣摩杜長蘭的意圖。」
紅塵道人勉強壓下火氣, 在榻上落座,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茶水有些涼了, 泛著昏濁的黃,漸漸暈出一張清俊含笑的面容。
她一時被拉入回憶,美目微闔,輕輕哼出聲:「水上鴛鴦,雲中翡翠, 日夜相從,生死無悔……」【*】
陳芨詫異, 「這是,紫釵記?」
他向紅塵道人行來,與她對榻而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輕笑道:「我竟不知,道人還會唱崑曲兒。」
雖然不及戲班子裡的角兒,但咿咿呀呀也別有一番風情。
紅塵道人睜開眼,目光幽長,少頃搖頭道:「我沒學過曲兒,也分不清派別,只是從前聽過這一段,便記下了。」
「原是如此。」陳芨道:「我從前跟在達官顯貴後面,也聽過一耳朵。後面還有四句,引喻山河,指誠日月。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倒也算的至情至深。」
他望著眼前的女子,目光含情,他從前是不屑於此,但是紅塵道人是不同的。
他望的久了,紅塵道人有所感,抬眸望來,陳芨慌亂垂眸,借飲茶水掩飾心神。
「不過是讀書人的把戲罷了。」紅塵道人神色冷了下來,目含譏諷,「學了許多大道理,書得錦繡文章,旁的沒什麼用處,倒用來哄在女子身上,叫人失身失心,自己卻拍拍屁股走了,一身輕鬆。」
這話有些粗俗了,陳芨總覺得紅塵道人在點他,又好像不是針對他。他弱弱辯解:「一樣米養百樣人,天底下的男子也並非相同。」
紅塵道人:「呵。」
陳芨:………
陳芨心神轉的快,他當下道:「眼下正有一個例子,我雖與杜長蘭不對付,但是細細琢磨一番,以杜長蘭心計手段,放著千金貴女不娶,卻大張旗鼓,三媒六聘迎娶一個商女,若非當真愛重,怎會如此下心思。」
紅塵道人倏地握緊杯盞,陳芨惱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每說一句,紅塵道人心中的妒火就更高漲幾分。最後猶如滔天巨浪,幾欲覆滅理智。
陳芨嘆道:「…我不得不承認,杜長蘭並不怎麼在乎門第。」
她當然知道,她早就體會過,那個人並不因自身學識厚重就輕視他人,溫潤如玉又不失幽默,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她都是快活的。
紅塵道人平靜的一顆心如蟻噬咬,她甚至想,如果她當初沒有一條道走到黑,而是迷途知返,走上招安這條路,她跟杜長蘭會不會另有可能。
她美貌心計勝莫十七十倍有餘,有她在側,杜長蘭的仕途定然更加順遂,而她妻憑夫貴,登上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