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叹了一口气:“妾举家从代州逃难而来,盘缠已然花的差不多了,租不起舱房。”
王徽妍看着她怀中的婴童和手上牵着的幼儿,接过容九身上的披风,又将装有金叶子的荷包交给了她,“略尽绵薄而已,收下罢。”
妇人不敢要,推脱道:“小娘子心善,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说换就换,还是留着银钱傍身为好。”
“谁说皇帝会换!”她脸色垮塌下来,地将荷包和披风放在妇人手臂上,转身向舱房走去。
留下错愕的妇人,看着远去的身影,恭敬地福了福。
“九爷,”王徽妍将门关上,不敢与容九对视,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到达蒲州后直接去王氏分号看看。”
“我看你此番出来,不像是游山玩水,到像是钦差大臣。”容九将她按坐在床榻上,“躺下,我为你施针治疗寒症。”
王徽妍不疑有她,知晓如今没有条件泡药浴,乖乖躺了下去。
容九看着面前的少女渐渐进入了梦乡,这才收针为她盖好薄被,坐在榻上阖目打坐。
“慕容策,你混蛋!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太子还小,我没当过娘亲……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以为我想活着么……”
“我还不能去找你,你的江山……还有你辛苦打下的江山……”
容九看着面色痛楚,眼角不断滑落泪滴的少女,闭目片刻,走至桌前写了一封信笺,打开门站在甲字五号房门前将信笺塞入门缝。
听得有人迅速打开房门,她背身站立,冷冷说道:“我这人习惯随性而为,并未打算和你们合作。”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吴六一推开两仪殿寝殿的大门,见男人已经换上朱红色的外袍。
太监亲自为他穿上银丝甲胄,拿起腰带时见男人目光中的恍惚一闪而过,低声汇报:“昨日娘娘乘船,说是去往蒲州。”
慕容策将太阿剑挂在腰间的玉钩上,手拿头盔一声不吭地向殿外走去,仿佛未听到太监的念叨。
吴六一见他的面容又回到了以往的冷肃,有些怀念他因皇后娘娘开怀大笑时的样子,眸中漾着温柔,是那般的风光霁月。如今可好,又沦为了战斗狂人,再过上几日,拼命三郎血祭战场的消息又要传遍了大江南北。
慕容策见慕容清致身着公服带头跪在玉阶上,抬手示意起身,“朕御驾亲征期间,着宁王领京畿部署之事,不得有误。若有违令者,宁王可就地正法,不必上报。”
众大臣下跪叩首,齐声说道:“遵旨,臣等预祝陛下凯旋归来。”
慕容清致郑重拱手,亲自陪同男人走至马前,沉默了一瞬,询道:“臣请旨,陛下离宫期间清宁宫是否修缮?”
慕容策扶着缰绳顿了顿,两道森严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人:“暂时不必。”打马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向校场疾驰而去。
慕容清致想起昨夜他的王妃问的问题:“为何陛下会这般信任王爷,命你驻守京畿,就不怕你改朝篡位么?”
留守的兵将,只够京畿布防所用。若真的遭受敌军偷袭,寿春郡驻扎的帝王亲兵才是重中之重。若寿春抵挡不住,京畿沦陷也是必然。所以,陛下有什么理由去担心呢?在众人面前命他负责京畿布防,兄友弟恭的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看着身穿银丝甲胄在众黑甲起兵簇拥之下离开宫城的男人,他清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有了这层安排,宁王的身份是他得以回归至皇家的标志。同时也意味着,若他真的有胆量起兵造反,那便是他先不仁不义,势必会被天下忠义之士唾骂,史书上也不会放过他。
他喃喃道:“这皇位合该他坐。”
十里亭点将之后,慕容策亲自将王徽文带在身边,并未赐他品阶,只是命他跟随在侧,主账内若讨论战术战况,允他在帐内旁听。
王徽文深知这位皇帝姐夫的用意,在众将军面前谦卑有礼,用心揣摩他们谈论的每一句话。
待七日急行军大军到达云中城附近,慕容策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子齐,今日起你从百夫长开始做起,朕不会格外优待,只认军功才可博得话语权。”
王徽文想起了阿姊的话,面色凝重地颔首:“臣不会让陛下失望……臣还想着拿到军功,告慰阿姊在天之灵。”
慕容策走至作战图前,淡淡说道:“她生龙活虎地忙着游山玩水,无暇其他。”
“陛下,您是说阿姊尚在人世?”王徽文上前一步激动地看着负手站立的男人。
男人看似认真地研究着行军路线,片刻后叮咛他:“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对她的安全带来威胁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对于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不值得他再去为她担忧一分。
*
雲州城外十里驻防军队,郑行俭与副将们看着眼前的羊皮图卷,讨论着今晚第二轮攻城的时机。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两相交战势必会有损伤,若急攻不下,瘟疫霍乱将会拖垮军队的战斗力。如今他们正是急行军,一路追讨敌军很是顺当,若是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雲州,下一步就接近了怀王派人重兵把守的幽州。
“将军,后方粮草还可供应三日,陛下大军粗略算来快则两日日,慢则……”副将沉吟道:“四日也应该到达了。”
郑行俭摇摇头,“派出的信使大概两日后能与陛下相遇。怀王亲自乘战船经由平洲出发,不出意外将在青州登陆。雲州乃至幽州不可仰仗陛下,我担忧青州的布防无法抵抗怀王的三万大军。”
慕容策早已暗中递送国书至安东都护府,命人送至渤海国。故意制造他前来应援郑行俭,放怀王入瓮。
此时,望楼的士兵吹响号角,那是敌军出城的预警。
郑行俭来不及多想,亲率精兵迎战。
双方在距城池五里外进行一场厮杀,半个时辰后粮草仓火光冲天。
身穿铠甲的裴宣骑着战马,手拿长剑向郑行俭砍了过来,“中了我的埋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郑行俭双目赤红,举起长矛“噹”的一声抵在他的剑刃上,“我拼劲一死,也要拉上你这个叛徒!”
“将军,我军被叛军包围了!”副将抄起砍刀奋力砍向纠缠郑行俭的男人,被他反手砍伤了手臂。
就在此时,隐隐擂响的鼙鼓由远及近,传入了每一个厮杀之人的耳中,副将欢喜的大喊:“是陛下亲率黑甲骑兵的来了!”
只见黑底烫金军旗迎风飘荡,由地平线逐渐显露,犹如乌云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