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州城自古便有守岁传统,因此街上叁叁两两,除了手拿毡条,包月待命的人力车夫,其他的几乎连半只雀影都见不到。
凌子风亲自开车,载苏曼卿来到郊外湖边。
群山怀抱间,一扁小舟从两棵柳树下悠悠荡开,银色蟾光照亮河水,倒映漫天星辰,凉风拂来,水上略略漾起轻微的一点波纹,惹得灿灿星辰,竞相曼舞。
岸边树木参天丛生,男人身姿利落,一跃抓住树干,伸手,再温柔将少女拉上岸。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苏曼卿声音很小地问。
如若是别人,半夜叁更带她来这种鬼地方,她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想办法开溜了。
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凌子风。
即使再漆黑幽冷,鬼气幡摇的夜,只要他在身侧,都只觉和风沉静,湖山明澈,从心底生出无尽心安。
“去了就知道了。”
男人故作神秘,只是牵着她手往森林深处走。
寒风侧侧,飘落的枯叶在两人脚下沙沙作响,正走着,男人却倏然松开她手。
“小曼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啊?”
没等曼卿反应过来,男人便已大步离开,徒留一个颀长潇洒的背影,远远瞧去,一如劲风青竹般挺拔玉立。
北风凶猛,咆哮从少女身边刮过,闪电碎乌云般疯狂撕掠树上残叶,密麻虬结的枝干,如条条怒意昂然马鞭,在寒冬中摇旋抽打。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雪末儿,曼卿站在原地,冷得直搓手手,然而站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耳畔竟依稀传来细碎伶仃的乐音,飘飘渺渺间,似有人在弹奏钢琴。
她大着胆子顺着琴音往前走,没走几分钟,便见树梢两侧皆挂着一盏盏冰蓝色的琉璃灯,光芒晕晕,映落半空簌簌飞旋的小雪。
每盏琉璃灯上,都印有清晰可见的罗马数字。
Ⅰ、Ⅱ、Ⅲ、Ⅳ、Ⅴ、Ⅵ……
在浓稠夜幕中,宛如两串蓝玛瑙宝石,熠熠夺目向远方逶迤蜿蜒。
琴声游弋,落在清清亮亮的白雪间,整座森林便显得愈发寂然。
经过的树木越多,钢琴曲的乐音也听得更加清晰。
直至走过第十六盏悬着琉璃灯的树木时,苏曼卿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
只见男人坐在一架原棕色的叁角钢琴前,侧影修长深邃,手指在琴键上不住翩飞起舞。
夜风吹动他头顶枝叶,白雪黄叶萧萧而落,映着他肩胛的战鹰徽章,竟如欧洲油画般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