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粉红的绣花鞋先从门里跨出来,还没见到人,声音便到了。
“你就是林夫子养着的那个野丫头?”
声音来势汹汹,攻击性明显。
南乐抬起头,面色如常的接受她居高临下的打量。
小姑娘双眸沉静又柔和,笑着轻声反驳,“首先,姐姐你搞错了,我没有靠别人养。”
若是要分清楚谁养谁,应该是她养林晏要多一些。
自从把他从河里救上来,这数月里他穿的衣服,喝下去的药,吃下去的饭,用的炭火可是花了她很多钱的。
女人的脚步一顿,她很快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一跺脚,“你这个小丫头别乱攀亲戚,我湘月怎么会有你这种寒酸妹妹?不许你再叫我姐姐!”
南乐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姐姐,你认识林晏吗?”
湘月抚了抚鬓边的银簪,得意道:“我当然认识他,林夫子跟我住同一个院子,抬头低头都见面,近水楼台先得月。才不像你,根本见不到林夫子。”
“啊,太好了!我知道了!”
南乐恍然大悟的一点头,一双又大又亮的小鹿眼笑成了月牙,她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便深深的陷下去,像是盛了山间清泉一般甜到人心里去。
湘月禁不住在心中嘀咕,这有什么好开心的?若是她见不到林夫子怕是要难过一整日,无论如何也是笑不出来的。
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
南乐用那双凝澈又干净的黑眼睛望着她,“林晏一定经常跟姐姐提起我,姐姐才会知道我对不对?”
湘月回过神来,气愤地又跺了一次脚,掐着腰道:“才没有!你少自作多情,林夫子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你这个野丫头。不说我们府中多少漂亮姑娘,就是勾栏酒肆里那些个妖精,你这个野丫头也根本比不上!林夫子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话已经够重了,可那姑娘还是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她轻轻的眨眼睛,安静的注视了一会儿湘月,才用那口软绵绵的声音说道:“可我是林晏的妻子呀。”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娶她做妻子呢?
湘月气的红了眼睛,差点忍不住掉眼泪,“我不管!你不许再喜欢林夫子!不许再来找林夫子!什么妻子?无媒无聘的,林夫子一个读书人真想娶你怎么会连张婚书都没写!”
门房于心不忍,开口道:“湘月,人家南娘子比你年纪还小呢。就算没有婚书,人家照顾了林夫子多久谁不知道。不是正头娘子谁会这么干?我们刘府是仁善之家,哪有你这样做事的。”
眼下这般乱世,只有高门大户才会三媒六聘的大办婚仪。
贫民百姓活着都不容易,只要一男一女过了口风,请周围邻里喝顿酒,大家便默认了他们是夫妻。
南乐与林晏是外来人,来到金平城的时候林晏还病的很重,全靠南乐捕鱼煎药,日日照顾养活着。
当时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议论纷纷。
后来林晏病好了,进了刘府成了小少爷的夫子,便也没人再议论了,只说南乐的苦日子过完了要过好日子了。
刘府老爷是大善人,给下人的月钱是城中最丰厚的,不知道多少人打破脑袋想去府中当差呢。
林晏做刘府的夫子,月钱比一般仆从还要多,一个月三百大钱足够买南乐一条船。
但门房知道南乐并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自从林夫子进了刘府,南乐便再见不到他了,至于那一个月三百大钱更是一个子都没花在南乐身上过。
湘月本就气的要哭,让门房这么一说,再忍不住,转头抹着眼泪跑走了。
门房向她的背影望了望,又转过头来宽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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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南娘子,湘月她是少爷院中的丫鬟。这孩子缺根筋,你别拿她当真。”
南乐乖乖的点头。
门房忍不住说道:“若是你想见林夫子,便去江边的那些红瓦房里找一找吧。”
南乐一怔。
她还想问清门房是什么意思,但门房已经将那扇又厚又重的朱门合了起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金平城的城外便是碧绿的延水,出了金平城,延水的上游被芒山一分为二,山这边的延水源头深入漠北,传说异族的王庭时常换地方,但经验老道的行商只要沿着延水一路走下去就能找到蛮子大王的金帐子。
山那边则是以高平六郡十万汉兵雄踞一方的昭王。
延水的下游直通中原腹地,而这条河上最要紧的关卡便是南乐眼下所在的金平城,此城易守难攻,占据地形之便,旧朝便是历任护北都护驻防之所,也是各地船商汇聚的富贵乡。
城外江边的红瓦房里住的多是年轻的女子,有些是汉人,有些是异族。
这些女子常常穿着簇新艳丽的裙子倚在门边,楼廊上,招徕着江上疲乏的水手与商人落脚休息。
“爷,你为什么不在我们姐姐这里宿下呢?留下吧,夜头我给你烧酒吃。”
“哦?那到底是你想留我,还是你姐姐想留我?”
“爷这般问,那我也要问一问,爷究竟喜欢姐姐多一些,还是喜欢我们多一些?”
南乐在人群中听到这番交谈,她若有所觉的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青石红瓦的小楼上站着几个人。
女孩肤色跟麦子一般均匀健康,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亲昵的贴在他身上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