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姐站起身,手里的帕子一招,“好丫头们,赎身价高,自己有底子男人才瞧得起。还是那句话,往后巴结客人要用尽法子,多存银子才是正事。”
到了吉时,鞭炮轰轰隆隆爆得山响,锣鼓盈天,热闹非凡,小蝶顶着大红盖头,红装红鞋,由石中玉抱进喜轿。
小蝶自己拿了一份钱,嫁妆亦是由金凤姐和妈妈们准备,不比寻常人家嫁女儿少。锣鼓声声,石中玉喜袍白马,高兴迎新娘回家。
纳妾有人观礼,只有新娘独自拜天地,小蝶出轿由喜娘扶进门,迈火盆,跨马鞍,再向石中玉行见礼。石中玉一阵心疼,让喜娘扶她不用下跪叩头,只行常礼拜一拜即可。喜娘扶小蝶深深一个万福,石中玉拱手还了一躬,即为礼成。
一场极致热闹过后,听雨轩骤然变得沉寂。
秋风飒飒,园子里枫红叶黄,天空蒙着薄薄一层浮云,太阳在云缝中挣扎穿行,一列鸿雁掠过云影,给渐凉的秋季平添了几分萧索。
先前,知夏与吴丰铭情投意合,游山玩水,剪烛夜话,逛戏园住别墅,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骤然从云端跌下来,心情抑郁生了重病,整日昏昏沉沉卧床不起。
半梦半醒间,知夏梦见吴丰铭来接自己。她胸口一痛,紧锁双眉,拖着发软的双腿挪到铜镜前,颤巍巍拿梳子整理蓬作一团的发。
见她起了,采莲端药过来伺候,忙前忙后帮她打扮,换一件漂亮的裙子,转身出去回知忆。
知夏面白如纸,跌跌撞撞踅出房门,阳光令她一阵眩晕,双手抱上红木廊柱险险没栽倒下去。
小水仙盛装丽服,明珰玉佩珠动翠摇,一双漂亮的凤眼充满疑惑,“都病成这样怎没人管管?”
知夏眼中存满泪水,瑟缩着身子,手扶栏杆,深一脚,浅一脚缓慢朝楼梯处走。
娘姨们素来嘴多藏不住事,已然将吴丰铭婚娶之事传出来。小水仙见知夏太可怜了,心中再无嫉妒,好言劝道:“吴公子娶的是名门千金,这种世家豪门不会纳妓为妾,你趁早死心,免得自取其辱。”
知夏陡然清醒,心脏狂跳不止,激动得浑身乱颤,尔后身软难支,一头歪在地上。
小水仙万想不到她的承受能力这么差,惊慌失措,大喊丫鬟过来合力将她抱回屋内。顿时脚步杂沓,采莲跑下楼去请大夫,娘姨赶忙掐人中将昏迷的知夏救醒过来。
几场秋雨后,气温骤降,茶馆内热度不减,人们喝茶谈生意好不惬意。
辰时有些灰心,每日在茶馆落座,瓜子嗑完,一壶绿杨春愣是喝成了白开水。
晌午过后,茶馆的人特别多,男子端着茶点过来拼桌,笑道:“你闲着我等人,不如下两盘棋怎么样?”
辰时欣然同意。茶香人近,一来二去,男子仔细端详他,好奇地问:“看你愁眉苦脸却穿得整齐,不像游手好闲之人。”
辰时举手落子,无奈道:“我原是钱庄伙计,一时丢了生计,没想到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做。”
男子略一思量,笑问:“你既在钱庄里干过,可会算账记账?”
辰时一笑,“不瞒您说,不算讨债,这些年我练得最好的就是记账。”
男子满面笑容,“我正缺个会算账的帮手,小兄弟要不过来跟着我干?”
男子是安徽粮商,名叫施兆庭,带辰时到仓库,当即吩咐伙计拿来账本和算盘。辰时精神一振,信心满满,端正往椅子上一坐,算珠“哗哗”作响,计算飞快。
众伙计一齐围过来观看,称赞连连,施兆庭亦是高兴,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辰时很快便算好了账册内的账目,指了算盘道:“营收为九千六百二十一两,支出为四千三百一十五两。”
“好!”施兆庭拍拍手掌,“以后你就跟我干,干得好亏不了你。”
第57章 醉花间 (32)
时光荏苒, 一夕冬去。辰时穿得簇新,光明正大走进万利钱庄,伙计们好一会儿才认出, 忙双手奉茶。
见到赵宝林, 辰时恭敬拱手后直接说明来意:“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和朋友做生意经常来往松江, 路上不便携带现银。我想把银子存在这里,带银票去松江兑现, 这笔业务不知东家有没有兴趣?”
开钱庄最重要的是拥有绝对多的资金,周转放贷,抵御风险,况且兑换也有利润,赵宝林当然同意, 高兴道:“往后你们所需粮款都到我这里借贷,带银票去松江’大马‘钱庄兑现, 资金的问题不用愁,一切事后结算。”
商场上从来没有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辰时笑道:“我们没有担保,东家如何放心?”
他简直是脱胎换骨, 整个人与先前完全不同。赵宝林笑道:“辰时, 我没看错,你骨骼清奇有早达贵相,你本人就是信用保证。”
想起他先前的果决,辰时感觉一切转变太快, 谦虚地回:“多谢信任。”
赵宝林笑眯眯看着他, 话语中带有几分埋怨:“先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穷小子,哪知你家豪宅竟在城东, 其实你早说多好,我也会平常心待你,甚至教你更多。”
辰时不愿多言,只笑着点了点头。
辰时从松江回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姐,我这回真是长了见识,松江码头商铺云集,国货中的好东西都能找到。一个个大库房堆积如山,洋商需要的大项是丝、茶叶、瓷器、棉、漆器、药草等。而他们的钟表,玻璃镜和葡萄酒被官府垄断,有钱没路子根本买不到。”
棠儿想起花无心和陈思逸,这样的大家族自然不会缺少洋货,渴求澄明的心越来越重,“我也想见见世面,你们下回再去带上我。”
辰时应了,感慨道:“以往,各地行商携带大批金银,不但麻烦而且风险很大,现在有银票真方便。”
棠儿若有所思,平静地问:“钱庄存额和借贷利息怎么计算,到底有多少?”
“利息并无定额,主要由银根松紧来计算。存额利息统一为三厘,目前在江宁有人以三分放贷,正常借贷的利息多则一分二,少则七厘,若按平均来算是一分上下。”
“如果有钱庄,购粮款项完全可以自由掌控,其中的周转银子便是一笔活动款,能将安徽那帮粮商拢过来,单这些就有赚了吧?”
辰时的目光熠然一闪,已经领会她的想法,腼腆笑道:“开钱庄不是那么容易,得有钱有后台,还要打通钱业行会。如果没有背景靠山,资金不够充足,一旦发生挤兑就彻底完了。”
“靠山不是问题,家里有三十多万,我们这么年轻尽可放手一搏。”
万利钱庄成立不过数年,辰时虽是学徒却早将发迹过程看在眼里,他犹豫片刻后突然信心满满,激动说道:“万利钱庄的初始本金是十八万,三十万本金的钱庄在江宁可算中等实力。开钱庄最怕的就是烂账死账,追债是我的强项,加上这块有保障几乎不赔。”
棠儿和辰耀每天在家学习钱庄知识,她不想再经历遭受侮辱的危险,让金凤姐收牌子不再见客,尚誉有官条子过来直接送到家里。金凤姐满腔抱怨并不同意,棠儿索性将衣裳一收就走,金凤姐拗不过她只能妥协,好歹生意还有小水仙撑着。
辰时跑街这么多年路子广,对于江宁的大小钱庄都有了解,他找到几年前在万利钱庄做掌柜的老孙头为自己做事。老孙头年近六寻被赵宝林辞退,这人耳聪目明还能做事,且人头熟,是个理财的好手。
夫子庙有家规模较大的书画行,地处东段好位置,由于经营不善一直处于不温不火中,辰时上门一探,老板果然愿意平价转卖铺面。
“诚至钱庄”名字是尚誉取的,他并不出面却题写了诚至钱庄四个大字,提前由手下官员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