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式神们也万分主动,不用秦珩去喊,就一个个地跑了出来,以姑获鸟为带头,雪女萤草桃花妖,不用人催,就乖乖地显出身形。
不过看秦珩的状态,她们也很体贴地没有立刻就上前打搅,就算是个棒槌也知道,这会儿正是人类睡觉的时候,她们把人吵醒已经很讨人嫌了,万万没有道理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于是都十分自觉的,想坐着坐着,能站着站着,总之没有一个出声打扰她们大人醒神儿的。
于是这一醒就醒了一刻钟,等秦珩终于清醒过来,面对的就是一屋子式神,这会儿就连最叽叽喳喳的桃花妖也没了声儿,她们聚精会神地盯着秦珩看,冷不丁让后者吓了一跳,这一吓,反倒是精神了许多。
秦珩扶额,他心里清楚,他的式神们在平日里是不会轻易找他的,这会儿哪怕要吵醒他也要叫他,可见情况是真的危急了。所以对于三更半夜被吵醒这事儿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要说真有什么想法,也是睡眠不足带来的烦躁,这会儿清醒了,也就有脑子面对这个突发情况。
说实话,秦珩知道,对于这个情况他是有些责任的,大天狗的状况是一天发生的吗?不是的,然而这么多天下来,别说什么异常了,他连大天狗都没有见到几面,作为主人或者说朋友,他只是把人召唤出来,就扔着不管了,这是他的失职。
所以面对妖怪们殷殷的视线,秦珩揉了揉眉间,问道,“这事儿是我不对,大天狗他……现在怎么样?”
姑获鸟和雪女对视一眼,实话实说,“不怎么好,截止到如今,已经是大天狗大人他沉睡的第三天了,刚开始只是几个小时,后来慢慢时间就长了,也对亏了萤草小姑娘多注意了一下,不然我们还都没放在心上呢。”
被点名的萤草腼腆地低了低头,垂下的睫毛在烛光下晕开一片阴影,握着蒲公英的手紧了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根巨大的看起来脆弱无比的蒲公英,承受着这样的力道,在她的手上也只是弯了弯腰,依然坚挺着。
秦珩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哑着声音道,“我会尽力的。”
又交代了几句今日大天狗的不同寻常之处,然后式神们就打算回去了,现如今随着秦珩灵力的越加充沛,町中已经被他们几个式神改造成了更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秦珩的灵力越强,町中的范围越大,这也是式神们疏于和秦珩联系的原因——毕竟式神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平时要是不选择沉睡的话,也会兴致来时设计设计自己的地盘。
据说现在町中已经不小了,只不过秦珩一直无缘得见罢了。
式神们一个个交代了该交代的,都淡去了身形,最后剩下姑获鸟,这个自从被秦珩召唤出来就没怎么接触过的式神,一身暗色的鹤羽攀附在长袍上,雪白的长袍到衣摆又渐变过渡到浅浅的蓝,就像她那颗温柔体贴的心,不着痕迹,又是那么鲜明,她齐腰的雪白的发隐在深色系的翎羽间,一张脸同样雪白,然而这白却是妆点而成,那只火红色的伞被遮盖在长袍下,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伞尖儿。
这么一个偏爱幼崽,温柔体贴的大妖怪,在走过秦珩的时候,罕见地停下了脚步,秦珩低垂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姑获鸟在长袍下的笔直双腿,就在他忍不住抬头时,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力道对他来说轻得不行,她转而温柔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待秦珩抬头,就看见这个妖怪一脸温和,声音轻柔地对他说,“这不是你的过错,不要太责怪自己。”
秦珩一愣,像是没想到姑获鸟会这么说,又像是惊讶她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半晌,似乎是被肩膀上的温柔轻拍给鼓励了,秦珩想要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那般轻松一点,“哪有,我才没有那么想。”然而话一说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干涩。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在姑获鸟包容的视线中反而做不出故作轻松的姿态,姑获鸟笑了笑,像是在说:我知道,别着急。
等到姑获鸟的身形也淡去了,秦珩呆愣了一会儿,在烛火的映照下影子拉了老长。
……
其实对于大天狗来说,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寂寞,哪怕有小妖怪们的闹腾,在那样一个叫做町中的地方也觉得寂寞。作为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妖怪,你让他日复一日地待在一个小地方,哪怕这个小地方会渐渐扩大空间,哪怕这个小地方有很多妖怪,但它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一成不变,人物一成不变。这对于曾经一个妖怪占据一座山的大天狗来说,不亚于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