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本就偏寒,如今又已入秋,方清身體瘦弱至此,你怎能讓她衣衫這麼單薄的騎馬趕過來?下次可要注意些。」
疏忽的周女醫一僵,只是韓盈並未抓著此事不放,輕輕說了這麼一句後,她便將目光移到了清身上,微微停頓後,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道:
「回家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從聽到自己全名就已經無法克制自己的方清,在這一瞬間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平靜,她哽咽的喊了一聲「刺史」,再度痛哭起來。
對於方清來說,身體上所遭受的折磨、以及孩子的去世對她來說都不是最大的打擊,畢竟在韓盈還未讓周老師將她們拉出泥潭的時候,她也不過是鄉間的愚婦,只比奴隸稍微好那麼一點的存在,暴力和死亡一直充斥在身邊,有些她早就已經體會過,有些還沒有,而等這些密集的降臨自己身上時,雖然痛苦,可卻並非不可承受。
真正讓她麻木、乃至絕望到喪失活下去念頭的,是她再努力,都無法逃脫那商人和曹捷的魔爪,是她並非奴隸,那些能拉她一把的官吏明明已經知道了此事,卻仍舊漠視,甚至將她再次推回深淵!
她真的,真的沒有力氣去對抗整個世界……
哭泣是很好的發泄方式,韓盈沒有勸方清停下,而是拉著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機靈的僕從早就在旁邊新加了蓆子,好讓方清能坐在她身邊,不需要顧及在場其他人態度的韓盈,只和郝郡守一人表達了歉意,並讓他繼續主持接下來的野宴外,便將精力主要放在了方清身上。
她並沒有問方清過去的事情,比如說她到底是怎麼離開的,又是怎麼開始為曹捷製作的白藥,而是任由她繼續哭泣,只是在她哭身體有些承受不住的時候,才勸她緩緩。
若真是完全的貪慕虛榮,喪盡良心,那方清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而在留有良心的情況下,那這些事情,哪還輪得到她主動、是否自願?
啊,大概打到自願也算是『自願』吧。
韓盈慢慢順著方清的後背,如此親近的姿態,既是為了讓她哭的更加順暢一些,也是向外界釋放信號——此人她很重視,非常重視,日後若有人敢輕視鄙夷方清,那便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想要得罪她。
沒辦法,以方清的能力,她最適合留在上谷郡繼續製備白藥,而外人更喜歡將板子打在受害者身上,如果不給她撐一撐腰,就這麼將她放去軍民醫院裡,那周圍人對她的態度很難說會好到哪裡去。
倒不是說外人一定會當面譏諷她經受了什麼,而是更加微小的內容,比如只是討厭她的行動不便,反感她裸露出來的傷痕這種行為帶來的傷害,不恰當的對比,就像是現代普通人和別人起了爭執,一堆人圍觀著呢,對方『啪』的給了他一巴掌。
傷害重麼?不重,就是臉疼一會兒,巴掌印都不會留下,更到不了輕傷標準,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的人,所受到的人格侮辱在這一刻直接達到了頂峰。
誠然,韓盈終究會離開此處,天高皇帝遠,她也不能保證自己的這點庇佑,能完全為她遮擋住這些旁人感受不到什麼,但對她來說卻極大的精神傷害的歧視,可終歸是能擋一點算一點,總不能因為不能全部做到,所以不去做。
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就算是韓盈要求野宴繼續,誰又真敢放心吃飯?事實上,有一個算一個,都吃的食不知味,難以下咽,注意力全放在了韓盈身上,看她野宴誰都不管,只和這個被囚女醫說話,大家立馬意識到這女醫日後絕不能得罪。
而在意識到這點之外,也有不少人心中多了幾分別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