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知道吧,我這點挑柴的本事,還都是主子教的呢。」
腳下的枯草被阿姀一步一步踩得刷刷響,聽到了衡沚的名字,不禁覺得好笑,「他?公子爺教你挑柴啊?」
顯然有點不信。
雲程還是少年心性,回頭沖阿姀一笑,眼中萌生著崇敬,「夫人這就有所不知了,小侯爺十五六歲那年在巡防營,吃的苦頭可比我多多了。」
雖然有點不想承認,但荒郊野地里忽然聽雲程說起了衡沚的往事,阿姀就覺得冰冷冷的五臟六腑突然回暖了一些。
就像從前某個宿在草棚的寒夜,快要凍死的時候,聽聞旁邊守夜的人說起陳昭瑛。雖未曾親見過先皇后,語氣中卻無不對陳昭瑛在都城施糧的事有敬佩之意。
他說,這裡太遠了,即使是乞討,在都城多好。陳皇后是好人,若是天再舍些壽數,也許此生還有機會受到她施的福氣。
另一人說,別說了,都是新朝了,小心叫人拿住把柄。新帝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兒。
阿姀縮在黑暗中,一邊笑他們對自己這位皇叔要畏不畏、要敬不敬的樣子,一邊笑人都成了一堆白骨,還有人念著陳昭瑛。
如今她只能去黃泉施福了,阿姀荒涼地想。
不過就是這麼一句,讓阿姀度過了難熬的一夜。
人可能都是這樣,在難以為繼的時刻,只要有人說起自己親近的人,就能變得好過起來。
陳昭瑛是生母,即使阿姀是陌生的,也有破不開斬不斷的血緣。而不知什麼時候,衡沚竟然也被她歸進了所謂「親近」的行列。
當自己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時,也覺得無比離奇。
「小侯爺那時正與人突圍到北邊的戈壁荒灘上去,六個人一匹馬,哦就是滔行。」雲程將一把枯枝用衣服上的布條背在後背,繼續道,「剩下幾個人非不讓殺掉滔行吃肉,就連夜走了出去,刨了好多帶根莖的東西烤了吃。」
阿姀心想這幾個人還真不害怕吃了中毒。不過還都算是好漢,尋常人估計早就殺掉小馬煮湯喝了。
好久都沒見滔行這匹威風凜凜的小馬了,阿姀鼓鼓嘴巴。
「結果抽籤,小侯爺就抽到去生火了。那時他可是一點不會,在侯府時是肩不挑手不提的。於是找了好多樹枝回來,都是濕的根本燒不著。」
在北地乾燥的地方,草木多內在多汁,這是由於適應地域氣候而自我演進的結果。衡沚並不常年在外,也不懂這些。
結果就是燒出一堆嗆人的煙不說,一點火星都沒見到。
周圍幾個人年紀都比衡沚要大,歷經生死早就將身份之別拋諸腦後,此刻都很是慈祥又縱容地看著皺眉冷靜的小世子。
衡沚偏不信這個邪,一晚尋了很多種樹枝來生火,最後才總結出了些許經驗來。
這是人生極為寶貴的歷程。回去之後,帶著某種少年人的驕縱,衡沚將這個方法炫耀似的,交給了雲程。
阿姀跟在後面埋頭走路,一邊聽著一邊想像衡沚十五六歲時的樣子,不自覺地就彎了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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