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阿姀提快了筆速,折好之後遞給雲程,「雲程,還需要勞煩你往返一趟,先將這個拿回去交給衡沚,然後讓鄭大運棺木過來,他知道怎麼做。」
雲程點點頭,仔細將布帛收好,「夫人放心。」
石黛拿去還給周嫂子時,又飛快轉身補了一句,「哦對了!再勞煩你順路帶些熱的羊奶來,這孩子都餓得不會哭了。」
這時,趙卓的視線才從面前的妻子,緩緩轉移到懷中的那個小襁褓之上。
他曾經聽過一個說法,人之降生就是為了受苦,一生到頭總在離散失去。他自己的這半輩子回望起來,也是遺恨相接。
年少時的黯淡幾乎時刻不停地籠在他頭頂,難以喘息的苦痛一直跟隨著他,如鬼魅附身。
也許那年沒有遇到張十六,死在虎口之下,早就解脫了呢。
趙卓苦笑一聲。
而這個小小的孩子,已經是他同萍娘最後的聯繫了,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將他撫養長大,讓他無病無憂。
「從前萍娘要我為兒子取名,而那時雜事纏身,我總是心神繁重忘了這事。今日在他母親靈前,就請侯夫人為他取個名字吧。」
趙卓像是忽然之間老了十歲,眼中明光不再。
阿姀就維持著半回頭的模樣,俯視著他。
那刻意加重的「侯夫人」三字,還真是想讓人忽略都難。
大家彼此心中,都似有一面銅鏡映照般清晰明了。趙卓並不是在以此示好,反而是以及其冒犯的方式,逼迫阿姀以後庇護住這個孩子。
就在萍娘的靈前,賭阿姀的再一次善心。
日後要為妻子與朋友報仇,總不能帶著孩子去冒險吧。
就算是接納了他們一家三口,給予了容身之處,冒著被追殺的風險也要幫他收殮亡妻,也並不能換得這人的一絲信任。
甚至他已經出賣了所有自己知曉的信息,也只是為了現在與阿姀做一個交易。
阿姀在心中嘲著,如此聰明的人,卻只能將這點小聰明用在計較餬口上,還真是沈氏造下的孽啊。
微微偏了偏頭,裝飾在鬢間的一朵珠釵輕輕晃,她似乎在思索,「乳名就叫福生吧,盼他以後日日安穩快樂。你是父親,他還缺一個能登記戶籍冊的名字,這是你的責任。」
還真別想當甩手掌柜,就非要借你這無名小卒,將背後的人全都揪出來不可。
是人是鬼,總得一探究竟才知道真相。
天蒙蒙亮時,雲程總算和鄭大一起,匆匆趕來了。
鄭大帶的東西很全,從壽衣到胭脂水粉,一應殮具都有條不紊地放在木箱中。
趙卓此時才想起自己是個父親,拿了奶坐到一旁餵著狼吞虎咽的孩子。周嫂子是幾人之中唯一一個懂得小殮的人,當仁不讓地開始替萍娘擦洗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