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日在章海處提起此事,也只是想藉機給阿姀一個由頭,把她真正想做的殯葬白事做起來,還真沒打算為母親冥辰操辦。
她不喜鋪張,這些年來衡沚也習慣了一人祭奠她,可阿姀卻將這事放在了心上。
母親向來守禮,若是讓她知道了,大崇唯一的宣城公主親自為她的冥辰籌備,應該會驚掉了下巴吧。
可其實她的樣子,在衡沚心中已經不再鮮活了。
日子太久了,母親的輪廓還清晰,卻已經無法想像出她的動作表情,連聲音也快忘記了。
阿姀發現他出神,以為提到了他的傷心事,拙劣地安慰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母親吧。」
衡沚下意識坐端正了些,「知道,曾見過先皇后幾次。」
「你進宮過啊?」阿姀訝異。
何止進過宮,還見過某人憑欄打盹兒呢。
衡沚掀唇一笑,「每逢年節,外封的王侯總要進賀,這有什麼稀奇。」
行吧,阿姀便繼續說。
「我的印象里,鮮少見到母后。」說到陳昭瑛,難免平了笑眼,「後來回宮住,想見她也總是被各種藉口搪塞了。」
陷入回憶中,阿姀的語速也慢慢緩了下來。時不時停頓,不知是難以開口,還是不知怎麼陳詞。
衡沚想起在宕山湯的那一夜,阿姀對他說,以後有的是機會為此交心。
眼下,原來就到了這個時機。
「沒想到最後一次見她,就是她自刎在崇安殿中。」
先皇后,竟然不是如國喪所說,傷心過度而溘然病逝的嗎?
衡沚一詫,諸多疑問紛雜繞上心頭。
國喪時分,陳昭瑛卻違制穿了一件杏色的長裙,衣擺有瀲灩的祥雲紋飾,阿姀記得十分清楚。
髮鬢上垂墜至耳畔的步搖,頭一次伶仃作響,四處搖晃。
陳昭瑛淌著淚,卻對阿姀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接著便是她脖頸上刺目的血,和掉在地上的長劍。
那是沈琮的劍。
而後露出的,便是她的親皇叔沈琢的臉。
「即便我與她之間,並沒什麼深切的母女情分。但赫然喪母的那種感受,至今也難以忘懷。」
再次說出這些話,阿姀所有的,只是釋然而已。
不過能將這些事說出來,便已經是在超度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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