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皺眉想了一想,那熱湯蒸騰之氣在二人之間幽微升空,好半晌才道,「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今年年宴籌備得早,前些時候宮中來給我遞帖子,女官也說及了此事。」
阿姀一下子揪住了話頭,「是哪裡的女官?」
崔夫人便說,是尚宮大人身邊來的。尚宮局向來是負責女眷宮闈宴飲時諸事的。
尚宮局,阿姀無意識地握著杯子在桌上打轉,又是尚宮局。
這消息的源頭,也是從尚服局的女官傳到長升殿的。
可是尚宮局向來只管宮苑內事,無緣無故,為何要將話頭穿到她耳朵里呢。
阿姀翻來覆去,想不明白。
崔夫人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關心起朝廷戰事來了,於是略有些不滿地將阿姀打斷,「你先為自己操操心才是正事,真的準備嫁到游北那荒蕪之地去嗎?」眼中一片擔憂,語罷嘆了嘆,「那你我可就再也見不得面了。」
「不會的。」阿姀眼眸明亮,似水洗過的澈淨,堅定地道,「我與游北王子有些舊交情,他也明說了不會強迫我嫁。我既不喜他,他也無意攪亂我,當然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成全我那皇叔的好事。」
崔夫人欣慰地點點頭,倒是比一年多前在宮中逆來順受時,長骨氣了許多。
她一向主張大千世間,要看盡了人才得成長。從前懷乘白離開都城去遊歷時,崔夫人便想讓他帶著阿姀一起走。可想來想去,她終究年紀還小,便不得不作罷。
後來得知她逃出都城,又驚又怕,冷靜下來一想,也算是好事。自己不捨得放的手,算是阿姀自己掙脫開,出去見見世情百態也好。
如今可見她的理論果然是不錯的。
崔夫人心中順帶著夸完自己,又總覺得哪裡不對,什麼話頭沒抓住,嘶,又想了想。
老半天,終於尋摸出來,定定盯著阿姀一雙杏眼,「你老實說,是不是看上哪家郎君了?」
是呢,怪不得她方才說,游北王子不願攪亂她,這話便聽著奇怪,與前頭半句更是毫不相干。
拒了一樁婚事的藉口,是不願攪亂,那麼這句未盡的話,也只能是另一樁婚事了?
阿姀絲毫沒察覺自己方才說漏嘴了什麼,被這突如其來的敏銳問得瞠目結舌,遲鈍地「啊」了一聲。
這表情一看,崔夫人更是確定了,伸出手指戳了戳阿姀的額頭,幾分責怪的意味,「還想蒙我?你才走了多少路,我又過了多少橋呢!」
阿姀面上一熱,有些羞赧地垂了垂眼。
「說,是什麼人,可別讓人騙了去。」
總歸是慈愛之心,怕她識人不清,陷了泥坑。
阿姀朱唇一抿,折磨了半晌,卻是話難出口。
又做足了準備,攥緊了拳,才難為情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他,他姓衡,單字為沚,水中沚的那個字。」
情竇初開,不都是這個樣嘛。
崔夫人心中覺得好笑,卻沒戳破,倒要好好問問是誰能輕易將公主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