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惡煞地坐在上首,中氣不足的怒吼聲迴響在空蕩蕩的殿中,「好大的膽子!你們是要謀反嗎!影響了朕的天子之氣,誅你們九族都死不足惜!」
阿姀乖順地垂下眼眉,卻反骨般地想,快些誅我九族,你先死我奉陪。
小金氏站在一旁,手中新的茶盞數次都沒遞得出去。
她心裡也著急,今次若是阿姀受難,對她尚無半分好處。可即便是想為她說幾句話,這雕樑畫棟的建造一事她又半分不懂,還怕好心辦了壞事。
是以進退兩難,焦灼不安。
將作監那趙大匠膝行兩步,甚至壓在碎瓷片,表忠心表得宛如天地可鑑般,「陛下明鑑!臣等第一日來日仔仔細細查驗過,所有的樑柱都是完好的,非木質結構定是燒不壞的!若是燒壞也該有所痕跡,此非損耗自然留下的,陛下明察秋毫,這不關將作監的事啊!」
不關將作監的事,其中意味不就是將自己摘乾淨推脫給工部司,阿姀和許停舟嗎。
又說非自然留下,可這些完好的柱子只需刮去表面發黑的紋樣重新畫滿就好了,這件事沈琢欽點只讓阿姀一個人做,指代意味也太過明顯了。
只是沒有應他的請求教他畫棟罷了,怨氣倒是挺大,在這兒等著給她使絆子呢。
沈琢冷笑一聲,「想推卸責任?你將作監是吃乾飯的?柱子損壞缺口你會不知道?跟朕裝什麼純,損了朕的天子運勢,挨個送你們上西天。」
許停舟以首搶地,默默聽著沈琢的話。
這是他第一次見君王,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生殺予奪皆在隨心所欲之間的人。
都城周邊連年以來哀聲哉道,去年夏日更是因為大旱而顆粒無收。且不說引水救旱,工部先行,即便是祈雨祭祀,裝裝樣子都不曾做過。
那時的天子正尋了一人夜觀天象,將精心製作半年的象牙雕花軸頭裝裱的「天子遊獵圖」,以黃金車駕,興師動眾地派金吾衛請進珍寶閣中。
百姓不明所以,紛紛對著黃金車駕跪拜,以為是天子駕臨,可誰知跪拜的只是一副偽造的畫呢。
神神鬼鬼的部分,遠超於這畫的工筆優美,使它被抬到了不應有的高度。
一個君王,若是不能將民眾放於心中首位,而是追逐此般虛無縹緲的東西,何愁權勢不潰敗呢。
許停舟心中想著,加上殺妹之仇,更是絕不可原宥。
阿姀乖順裝到底,乾脆也跟著膝行幾步上前,一咬牙擠出淚來,「陛下!臣該死,臣有失察之罪,求陛下開恩!但臣是絕不敢故意破壞崇安殿樑柱的,臣在佛堂悔過這麼久,對陛下交付的之器重感恩戴德,絕不敢為此事啊!求陛下還臣一個清白!」
痼疾未愈,心緒難平。
這些時日以來阿姀本就清瘦了許多,身穿一件皦玉衣裙,跪在地上看著更是形單影隻,楚楚可憐。
如風雨侵襲中的春日扶柳,我見猶憐。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阿姀明著演戲的成分。
兩方對薄公堂,此事該如何收場,又是一樁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