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梁那狠了一半的心,忽而又鬆了。
這兩口子,當真是無話不談。明知他公羊梁是對阿姀有意,卻根本沒當回事,說不準茶餘飯後,拿這事當談笑來講。
衡沚看不到的地方,公羊梁半是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這半輩子沒動過心,唯一一次,竟是位金尊玉貴的公主,還是已然成婚且夫妻和睦的公主。
即便是早早放棄了,如今回想起來,心口某處,也仍酸澀得很呢。
公羊梁從藥箱中拿出紙筆,利落地寫了方子,「拿去按方抓藥,吃幾副,可保陰雨日無虞。」
雲程接了藥方立刻便去了。
帳中只余公羊梁與衡沚兩人,他又嘆了口氣,喃喃著,「惦記又能怎麼樣呢。」
衡沚閉著眼,勾了勾唇。
雖然有人惦記著他懷中這顆明珠,但好在對方似乎很清楚,即便是惦記著也於事無補。
公羊梁對他,不過是刀子嘴。
撤下了針,一盒藥膏擱在桌上,挎上藥箱臨走前,還是忍不住道,「聽我師父說,為馬家事,懷乘白先生早就到了長關,在馬家見了崔娘子,你是在操心這個吧?就算是為她,你還是多撐些年頭,少折騰點身子吧。」
一句尚且不夠,又補上一句,「若讓她做了寡婦,我可一定不會放手了。」
說完,又後悔了起來。
若是要阿姀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帳中這兩個人,只怕沒有一個願意如此的。
衡沚不答,眼前卻浮現出阿姀含著淚的雙眼。
「北境戰事一觸即發,多當心吧。」
公羊梁下針著實有效,衡沚趁著手臂能動了,慢慢斂著衣裳,語氣也恢復輕鬆,「謝先生了,勞煩出門時將門口那幾人喚進來。」
公羊梁拂袖,心道他真不該愛屋及烏地關心這人,哼地一聲走了。
帳中只剩了衡沚一人。
六月天氣無常,入了夜,外頭潮氣漸起,又有了雷雨的徵兆。
雨聲落耳,桌上零零散散,放著方才解衣時卸下的零零碎碎的物件。衡沚繞回案前,隨手將那塊號令恪州全軍的符節握在手裡,慢慢思索起來。
恪州營突然多出來的這些探子,清縣封鎖的消息,突然發難的游北,大兵壓境卻未有交戰消息傳出的原州。
都城遲遲沒有批下的軍餉。
年關時赴宴提及邊關軍情,新帝舉棋不定的神情。
一個荒誕卻又完全合情的念頭,突然在衡沚腦中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