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藏了一些,卻又很分明。
王宣默了默,實在沒找出她這樣做的好處,「你好不容易,給小太子的爹弄死了,如今又要為他的江山操心,就不怕他記恨與你?」
阿姀提著心眼兒等了半晌,等來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你做事總是這麼畏首畏尾的嗎?」她也不講究什麼說話的分寸了,包含疑惑地問,「小太子爹也沒見過一面,何況……」
何況親爹現在給他當伯父呢。
這句話咽回了腹里,阿姀又續道,「何況如果現在天下便不太平了,那南北蠻子都如狼似虎,大崇卻千瘡百孔,不是一樣的生靈塗炭嗎?」
王宣點點頭,不是認同她這慈悲之心,是覺得這話說得,就十分像陳昭瑛生出的女兒。
她當年也是寧願顧全大局,也不惜委屈自己。
總是操心得太多。
「你不妨直接說,讓我不要謀反不就得了。」王宣慢悠悠道。
「你最好不要謀反。」
這句話,卻是衡沚說的。
兩人扯皮來去的功夫,他已經上鉤了兩次。魚都肥美,差不多可以收杆了。
「你若反,以蜀中的局勢確然易守難攻,但蜀中糧食產得少,互貿往來時多要購進平州與營州的糧食。相比起來,礦藏也遠不如平州和恪州。且背後便是南蠻,他們擅長翻山越嶺,蜀中的地勢對他們來說不在話下。」
衡沚站起了身,他一身深色綴著絨毛的厚衣袍,穿在身上也似春夏般平展。垂眼俯視的樣子,更添了幾分冷峻。
「待那時恪州營揮師南下,只怕蜀中兩頭夾擊,不知先顧哪面了。」
阿姀趁著王宣分神看衡沚,悄悄沖他點了點頭。
「好好跟她說著話,又與你何幹了?」王宣惱怒地瞪他一眼。
衡沚全然不在意,「她的事與我的事有什麼分別。且朱秋威脅公主姓名這樁事,還不算了呢。恪州最是護短,小侯夫人都叫人欺負了,豈還能坐得住?」
所謂「勿謂言之不預也」,不過如此。
江面風冷,衡沚的一番話,卻讓阿姀聽得心潮湧動,覺得他的形象無意間又高大偉岸了幾分。
王宣左右側頭,將兩人都相看了一眼。
郎情妾意,好不溫存。
那還能如何呢,人家都威脅到這份上了,真打起來,蜀中可沒那麼多兵。
「行,看在你娘的份上,答應你便是了。」
連釣竿都懶得收,王宣心裡冰涼一片,站起身就背著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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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