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說不緊張是假話。
往日裡再平靜,真當看見死亡時,顏煙想,他也不可免俗,生出一絲膽怯。
但他終會跨進去的。
在天亮以前,他很清楚。
顏煙翻出遊泳用的耳機,戴上,點開段司宇的歌,按順序播放,低聲跟唱。
方才唱過三個小時,嗓子已發啞。
但此時,顏煙還是要唱,像要把每首旋律都刻進骨里,就算死了也不能忘記。
新一張專輯未唱完,忽有電話打進,阻斷了曲聲,是個陌生號碼,屬地是江寧。
顏煙拒接,不過兩秒,對方又一次打進,仍是同個號碼。
還有誰會用江寧的號碼打進?
辛南雨?
可他的計劃隱蔽,辛南雨應該不會察覺。
顏煙輕咳清嗓,點擊接通,「餵?」
「喂,是顏煙嗎,我是爸爸......」顏敬的聲音。
只一瞬,顏煙掛斷,將號碼拉黑,不多聽一秒。
他換過幾個號碼,初到杭大時,顏敬有找來威脅過他。
他換了號碼,又像打發乞丐一般,每月轉250元過去,名為「贍養費」,專門羞辱顏敬。
後來到清大,他再換號碼,正式與顏敬斷聯。
顏敬如何得知他現在的號碼。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心跳直直下墜,對死亡的膽怯驟然消失。
他徹底平靜。
原來無論過多少年,任何與顏敬有關的事物,都能讓他嫌惡,鬱結,失去所有希望。
死前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
竟來自顏敬。
荒謬又可笑的命運。
顏煙望著海,忍不住低笑,邊笑,邊脫下外套和運動褲,只餘一身泳衣,毫不遲疑。
將脫下的衣服疊好,放進背包里,再調出手機里的「提醒事項」,設置0點的行程「夜遊」。
過去半月的行程計劃,不止有已完成的「早十點游泳」,還有好幾項未完成的「夜遊」。
屆時,等警察找到他的手機,便會認為,他是為了完成「夜遊」計劃,而意外身亡。
做足所有準備,為防顏敬再打來,顏煙點開飛行模式,戴上泳鏡與耳機,播放列表里唯一緩存的歌曲,單曲循環。
《Last Night On Earth》
他初見段司宇時所聽的歌,他情之所動的伊始。
午夜的震動鈴響。
顏煙關掉行程提醒,踏入海,不帶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