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好在一周之內看了三遍《牡蠣》。他關掉百好飯店,沿著楊梅山路的林蔭道走去最近的那間電影院。深夜場還是有觀眾,他擠過幾個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影廳再次暗下來。
何家好那次等到片尾曲放完,字幕滾動也沒走。字幕慢吞吞滾過去,片尾曲過完的時候,何家好忽然看到最底下的:特別鳴謝 何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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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渴鞠躬感謝來路演場的觀眾。他捧著大麥花束,站在一邊聽導演說話。觀眾席上坐滿了人。七年前也是這樣,觀眾席上坐滿了人,無數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陳若渴只會回答現場主持拋過來的問題。當時有個女觀眾大喊:「小弟弟,你有沒有女朋友!」
大家鬨笑。陳若渴舉著話筒不知所措。過去七年,面對這麼多人,陳若渴還是習慣性會緊張。
結束活動之後,陳若渴像脫水的魚,掛在車座上。
大衛小聲提醒他:「和李醫生約的是晚上七點。」
陳若渴說好。
車子開到寫字樓大廈。心理諮詢室在十六層。陳若渴坐電梯上去,諮詢師已經在診室等他。診室里舖著厚地毯,漂亮的落地燈,旁邊有一張小單人沙發。諮詢師笑著和他打招呼說:「電影我也看了,非常喜歡。」
陳若渴笑笑。他躺到單人沙發上,盯著牆面上的奶白色牆紙發呆。他說:「我最近回家,發現水族箱裡的魚死掉了一半。阿姨說她有好好餵食。我就讓大衛重新買了幾條放進去。但是,一直放,一直也會死。我有時候夜裡想守著它們。」
諮詢師做著記錄,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陳若渴停住了。他說:「我有點怕。」
諮詢師問他:「怕什麼?」
陳若渴說:「又再經歷一次這七年的事。演戲本身沒什麼。演完之後,作品面世,每個人都會來評價我。我有時候希望,我是霓虹魚,待在水裡就行,活不過一個夏天也沒關係。」
過幾天,陳若渴又要陪著導演帶《牡蠣》出國參加電影節。他睜著眼睛等待著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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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斯成長在一個怎樣的原生家庭里?現場有記者問。導演回答說:「不一定是沒有愛的家庭。可能只是不會表達愛的家庭。而且那樣一個家庭,他都早早失去了。所以最後,他甚至會荒謬到去暗戀一個已死之人。」
陳若渴坐在酒店餐廳吃午餐的時候,想到導演上午的答記者問。餐廳的落地窗望出去是珍珠灣,非常美。陳若渴久久坐著,但是沒動刀叉。
他想,也可能是奇斯實在是沒有機會表達。他的愛人已死。所以他最多只能守在她身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