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輩子住在又窄又暗的宿舍里,紙箱堆來堆去,裡頭不知道裝了什麼。齊滿米站在客廳的那堆紙箱面前,仔細分辨著箱面上寫的粗字。他忽然拽了下王垠丘,激動地說:「罐頭...」
他認識「罐頭」那兩個字了。
王垠丘捂住他的嘴,罵道:「別說話。」
楊杜鵑在廚房裡不滿地探頭道:「新媳婦不進廚房幫忙的嗎?」
齊滿米和楊杜鵑站在廚房間裡,廚房裡就擠得滿滿當當。齊滿米把自己的裙子隨手撩起來,大咧咧地蹲下來幫楊杜鵑處理臉盆里的小黃魚。王垠丘看著他白色連褲襪上濺著魚血,手上的水就那麼在裙擺上擦兩下。他差點就想撲過去把人拎起來扔外面江里。
楊杜鵑本來對王垠丘終於結婚這件事十分高興,但知道他娶了個在婚慶表演團工作的啞子之後很不滿。她拿著鏟勺跟齊滿米說:「我兒子是大學生,在大學工作的。你有沒有...」
她還沒說完,齊滿米把處理好的一盆小黃魚懟到她面前。楊杜鵑嚇了一跳。
吃飯的時候,楊杜鵑和王垠丘兩個人就看著齊滿米握棒棒糖一樣握著一雙筷子吃哪碗菜都覺得真香真好吃。楊杜鵑本來皺著眉頭,漸漸又不自覺給齊滿米夾菜,慢慢又捧著臉得意地說:「媽做菜是不是特好吃?」
齊滿米用力點點頭。
楊杜鵑整個人都開了,像氣球充滿氣一樣,輕飄飄地站起來又給齊滿米盛了碗飯。她說:「王垠丘這個人啊,飯菜做得怎麼樣都是一張馬臉,哎,就那樣點點頭。捂不熱的一塊冰疙瘩。從小到大養他不知道多不容易,王國銘管過嗎?」
王垠丘把筷子扔回了餐桌上。楊杜鵑叫道:「我說錯了嗎?」
王垠丘說:「從小到大,你沒事就推我去王國銘那裡要零花錢要生活費。我去王國銘那裡,他們一家三口坐一桌吃飯。我坐在沙發上等著要錢。你以為我今年六歲不知道嗎,你就是想王國銘看見我能想起你。」
齊滿米捧著自己的飯碗,看看楊杜鵑,看看王垠丘。楊杜鵑紅了眼睛,聲音有點哽咽地說:「我就是不讓他好過,怎麼了?」
王垠丘問:「那你憑什麼利用我啊?」
楊杜鵑的眼淚滴了下來。王垠丘翻了下白眼,起身推開門出去了。
王垠丘走到樓頂天台上點了支煙。很多年了,他進造紙廠職工宿舍昏暗的家。楊杜鵑叼著煙靠在沙發上跟他說,家裡沒錢了,你去找王國銘要這個月的生活費。王垠丘背著書包,乖乖坐車去王國銘的自建房。他坐在客廳的紅木沙發上,等王國銘一家吃完飯。飯菜很香。繼妹王芝銳很愛在飯桌上嘰嘰喳喳說話,碗筷碰撞聲,人聲笑聲。王垠丘越大,越覺得紅木沙發底下好像有個火盆,烤得他好熱好難受。他努力滿不在乎地喝手裡的果汁,晃著自己的一雙腿。那次,他手打滑,果汁倒在了地毯上。一家三口停下來轉頭看他。王垠丘低下頭,不敢看他們。他盯著踩在腳底下那塊髒髒的地毯,感覺是踩著自己年輕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