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的人探出了頭,幾個穿警服的員警。老喬推了齊滿米一下,說:「跟你沒關係,快走。」
齊滿米張了張嘴,想說,他的花瓶在裡面。他想把花和花瓶拿給王垠丘看。
有個員警已經鑽出了廳堂,問說:「你也是這個表演團的?」
老喬想說什麼,員警攔了一下,說:「那一起走一趟吧。」
齊滿米從始至終抱著那半把百合。百合上的雨水慢慢淌滿了他的雙手。派出所里有一股倉庫關久之後突然打開的灰塵味。老喬靠在一邊。表演團還沒走掉的人都被抓過來了。員警一個一個收著身份證明。
齊滿米掐著花莖,閉起了眼睛。
98年那場特大洪水底下,一些失去生計的人到處尋找出路,於是殺人搶劫偷竊。散坐在派出所鐵凳上的這些女人中間,有正在被通緝的殺人犯。齊滿米頭上的假髮雨水混著汗水。他把齊滿衣的身份證交出去。
他們中間有個女人忽然大哭了起來,大叫道:「不然怎麼活?你們告訴我怎麼活下去?97年剛借錢造的房子,我都還沒住進去多久,沖塌了。從水裡逃出來,真的很餓。我就是想活下去....」
在監控錄像尚未全面鋪開的時代。報案人只能粗糙地描述,一個穿著碎花女士襯衫的女人,長發,有哪裡的口音。她在門外躊躇了許久,看到小超市櫃檯邊的老太婆眯眼睛縫著一件短袖襯衫上的扣子。她衝進去拿了兩袋老麵包和一瓶榨菜。老太婆起身罵她、攔她。她哭著說,自己真的很餓,但是沒有錢,能不能行行好。
老太婆拿針扎她。於是她抓起旁邊的手電筒砸向那塊額頭。老太婆還是罵她。她紅著眼睛痛哭,一下一下砸下去。砸壞了就換一隻手電筒。一直砸到聽不到罵聲為止。老太婆昏倒後,因為有凝血障礙,最後死在自己的血泊中。
穿碎花襯衫的女人抓著沾滿血的麵包,邊走邊吃了下去。因為她好想活下去。
廳堂里沉默了良久,齊滿米流著眼淚,緊緊抱著懷裡的百合。
有員警走過來把身份證還給他們。他把齊滿衣的身份證拍在齊滿米座位邊上,說:「這個人幾個月前剛錄入了死亡證明的,已經離世了。」
老喬抬起頭看向齊滿米。員警問:「你的身份證呢?」
王垠丘在盤山路上朝窗外看,外面仍舊黑沉沉的世界很像深藍色的墨水透了紙,滲得到處都是。身邊的同事蜷著身子睡著了。王垠丘睡不著。
他在齊滿米等過紅燈那個路口下了車,不想同事們繞路送他回春曉苑。他打算自己去對面坐公車回去。他站在齊滿米站過的地方,因為沒帶傘,就那麼淋著雨。他突然想起齊滿米上午很興奮地跟他說自己買了個祖母綠的花瓶。王垠丘躊躇了一會兒應不應該買束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