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你管我回不回去?”他不讲道理,像是被她剥去全部自尊和骄傲,当真又变作一个孩子。

“ins,fb,你用哪个?我会看着你。”她便也不跟他讲道理,将他当做孩子。

“你在这里看不到。”孩子又道。

“我可以翻墙。”她更不讲理。

“那就ins吧。”孩子回答,像是敷衍着世上最无聊的要求。

随清却无所谓,只是说:“好,你记着,我会看着你。”

“看着我做什么?”他反问。

“读书,旅游,开party,交一个岁数相仿的女朋友……”她一一例举。

他听着竟是笑出来,又反问:“你真的想看到我跟别人交往吗?”

我不想,随清在心里回答,她甚至不想看见他公主抱起他的妹妹。那个动作是属于她的,他的手,他的拥抱,一切的一切。

但在现实中,她还是点头回答:“是,只要你高兴。”

“好,”他也点头,“都说完了吗?”

“说完了,”随清道,“你可以走了。”

他于是起身,背对着她走出去。但就在他侧身开门一瞬,她看到他的泪滑下面颊。他低头,用手擦去,那个动作就如他笑的时候一样羞怯,好像只要这样,她就会看不到似的。

随清坐在那里没动,只在心里对自己说:a clear cut,她欠他的,必须给他。

虽然这番话叫随清感觉呕尽肺腑,但总体来说,分手分得还算平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第二天,她将魏大雷离开的消息知会了事务所的同事与业主方面,原本在他手上的工作全部重新分配,离职的手续也已经委托外包的hr办理,全部细节都想到了,没有遗漏。她甚至替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在信中不吝惜所有溢美之词。但她怀疑,在那一夜之后,他是否还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又过了两天,她看到魏大雷的instagram更新了,那是一张机场候机楼里拍出去的照片,几架飞机正停在廊桥外等待乘客登机,配文只是两句话:it’s fun. take care.

随清知道这话就是写给她看的,默默重读了一遍,方才关掉手机。除去一阵锐利的疼痛,她心里竟是释然,一切都已经回到原本的轨道上面。

第35章 奔逸

就是在那一天,随清去了精卫中心。她没有给自己太多机会去细想这件事,既没有预约,也不管时间是不是太晚。她只是去了,不留退路似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等她到了医院的时候,当天的专家号早就已经没有了。她在自助机器上挂了一个精神心理科的普通门诊号,而后又像从前一样缴费,拿卷子,做测试。候诊的人很多,比睡眠门诊还要热闹。她看着门口那堵满是医生标准相的玻璃墙,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落在谁人手中。

“随清。”身后有人叫她。

她一惊,回头就看见屈医生正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头发还是那么少,眼镜架在鼻梁一半的地方,身上穿着旧白色的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比坐着的时候更加矮小,九月份的天气,两只手还焐着一只玻璃保温杯。

随清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应该解释自己为什么长远没来,还是为什么又来了?

但屈医生只是乐呵呵地跟她聊起天来,说他前一阵在网上看到她了,开头还当是弄错了,只是同名同姓,后来又想连名字带长相都一样,不可能不是她。

许多事又在脑中回闪,快速切换,随清有点想叫他住嘴。

这句话她当然没说出来,但老屈好像能听见似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挂号单,笑道:“碰上谁就是谁了,只要来了就好。”

碰上谁就是谁,这句话随清倒是听进去了。后来过了很久,她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又跟医生和病友聊了许多,才知道在她当时那样状态下,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指示,不用想太多,只顾着眼前这一小步,简单,清晰,直截了当。

屈医生一路陪她到护士那里交了卷子,又看着她在候诊区坐下,这才焐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走了。

随清等了很久才轮到她的号。

在那之前,清营造和罗理那边好几个电话找她,候诊区到处都是嗡嗡的人声,她只好到楼梯间去接听,在窗台上开了电脑回复邮件。有好几次,她都想走了算了。但脑中偏又出现那张机场的照片,以及那一句it's fun. take care.

这叫她想起来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以至于对大雷说出那些话,做出那样一次彻底的斩断。就算只是惩罚,她也必须留下来。

等到走进诊室,她看到里面坐着个挺严肃的女医生,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要是让她自己选,肯定不会是这一款。但她还是坐下了,医生问她看什么,她就开始讲,讲这一年多以来所有的事,尽可能的简略,却又不可避免地散乱,语速也太快了。

她不知道医生能从这里面听出些什么来,哪怕是她自己都找不到其中的逻辑。take care,所有的词句奔流而过,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take care。

第一次读到那句话的时候,她还能品出其中嘲讽的意味。他表达的重点显然是在“it's fun.”上的,将他们时间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归结于及时行乐。她觉得很好,这分明就是她求仁得仁的结果,却不知为什么又有些难过。但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次重复之后,她越来越觉得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后面那两个词。而且,也只是它们本来的意思,照顾好自己,take care。

医生一直对着电脑打字,此时终于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问:“有过结束生命的念头吗?”

随清本打算摇头,但又很快想到q中心楼顶上的那一幕。

“有。”她回答,如果当时不是有个人拉住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医生又问。

“大约四个月之前。”随清回答。

“后来呢?”

“后来就感觉好起来了,但是……”失眠依旧,有幻觉出现。

没等她说完,诊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老爷爷颤巍巍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不知是什么项目的检查报告单,纸上曲线逶迤。

医生让老人坐下,又对她说:“你现在最好是住院。”

“住院?”随清怔住,她想过服药,也想过尝试心理咨询,但没考虑过住院,“我还有工作,没办法现在……”

旁边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实习医生正跟老人讲话,老人面孔灰黄,口中不断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医生安抚了老人几句,再转回来问她:“有亲属或者朋友陪你来吗?”

“没有。”随清摇头。

写字台上的打印机开始工作,她的病历还没打完,诊室的门又开了,下一个病人被家属搀着送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两只手腕上都裹着厚厚一层纱布,但还是挡不住下面纵横的血印子。

随清忽然就放弃了,跟这些人比起来,她的问题实在是微乎其微。她刚刚还在跟业主开会,记得施工图纸上的各种细节,以及每一个项目节点的时间。下次吧,她又在想,或者干脆就算了,从前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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