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母后不满意陆垣蛰的出身, 她一直属意的驸马人选,是她的表哥徐衣臣。
颜若栩的脑中思绪纷纷,乱得毫无头绪, 陆垣蛰当日向父皇求赐婚, 他自己也曾言明, 那不过是权宜之举, 自始至终二人只是盟友,是一条战线之上的人, 除此之外,何来什么有情无情?
别看现在陆氏在朝堂之上还默默无闻,很快便会崛起,届时兵权在握,能轻而易举的在大燕掀起波澜。
再说陆如卿此人, 上一世颜若栩在将军府呆了那么多年,很明白他的为人, 谨慎,自律,严于律己,陆家的门风便是如此, 即便上一世陆垣韩负了她, 客观说上一句,也是坦荡行走问心无愧的良臣。
他们从未想过谋反,一切都是皇兄逼迫的结果,想起上一世皇兄登基之后的所做作为, 颜若栩的身子轻轻颤抖, 脸色变得极差,若说那皇位上坐着的是个疯子, 她也相信。
那么这一次,她还要不要入将军府?
徐皇后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手轻轻放在颜若栩的肩头,身上淡淡的玫瑰味熏香飘入颜若栩的鼻子里,泛起一股甜腻。
只要颜若栩表现出一丝的不情愿,那么即便和顺从了一世的夫君反目,她也要护住女儿,绝对不会将她嫁给那般形状顽劣,一肚子坏水的人。
“若栩,你不必害怕,这关系到你一生一世的幸福,将真心话说给母后听,母亲为你做主。”
颜若栩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心脏像是被揪紧了,压在心底喘不过气来。
“母后,儿臣与陆垣蛰确实是心意相投,我们是真心的。”
最终颜若栩仰起头,迎着徐皇后的切切目光,坚定而缓慢地说道。
她不可为了一己私念弃大局于不顾,即便不情愿再次踏入那充满噩梦的地方,再次面对那群给她无尽伤痛的人,她也要迎面相对,父皇既然答应了陆垣蛰,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此刻陆垣蛰不仅仅代表自己,他还是陆氏的代表,她必须守诺嫁入陆府,否则陆氏便是在满朝文武前失了颜面,萧氏也会乘机踩压,没有陆氏今后出力,怕是稳不住将来的局面。
“吧嗒”一声,徐皇后的手垂下来,颜若栩口中之语自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她心凉了一片,眼底飞快的泛起了水光。
“若栩!你糊涂啊!”
徐皇后恨铁不成钢般的戳了颜若栩一下,手指微微发抖,胸膛被气的一起一伏:“他可是好男风!你要想清楚了,能做下这种丑事,可见为人龌龊不堪,今后你能与他过一辈子么?”
望见母亲情绪这般激动,颜若栩也心酸不已,听得母后说了句一辈子,她更是觉得心中酸涩。曾经她倒是有份以为可以到白头的爱情,为了那缥缈的情爱奋不顾身,结果呢?
这一世她不想要什么一生一世,只要大燕江山稳固,所爱护的人岁岁安康,便罢。
“母后,儿臣求您成全。”
颜若栩字字恳切,抬手轻轻拭去徐皇后眼角的泪珠。
皇后长叹一声,闭目不言。
数里之外野猎场上,深深的草丛中疾驰着数匹骏马,为首之人一袭黄衣,丰神俊朗,只是面容带几分病倦,正满目带笑的往前探身而望。
随行的侍卫疾步从远处跑来,双手拖行着一只插了两枚羽箭的肥硕野鹿,敛目道:“恭喜陛下,是只上好的母鹿。”
乾景帝闻言捋着下颌胡须朗声大笑,扭身对身后的人道:“还是陆爱卿先一箭伤了这头鹿,以至于它奔跑的速度慢了,不然我怎么有时间补上那后来的一箭呢?”
“陛下太过自谦了,伤了猎物算什么,最后还是陛下您一箭毙命,箭术精妙。”
陆如卿颔首示意,对着皇帝拱手道。
自己的箭术究竟如何,皇帝心中清楚,和他们这些马背上战场上奔波的武将比起来,他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奉承的话听多了,皇帝不往心里去。
“陆爱卿之长子陆垣蛰为大燕立下了大功劳,当日他请命而去之时,朕允诺于他,要赐婚他与公主,陆爱卿以为如何?”
面对乾景帝如此一问,陆如卿心中先是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陛下怕是心意一定,当真要允当日的诺言,立即翻身下马,行礼稳声道。
“犬子若得公主相配,是我陆氏满门三世修来的福分,臣万分欣喜,感激涕零。”
“陆爱卿快快请起。”乾景帝朗声大笑,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开怀。
这厢君臣言笑清谈一片祥和,不远处的萧昌呈却是一脸冷色。
此次野猎陛下特意只许陆如卿伴随左右,待陆氏如此亲厚,不免让他起了警惕之心,这几年新崛起的陆氏,当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往日里小瞧了他!
“公主,陆公子方才正寻公主呢!”安抚住徐皇后的情绪后,也为了平息自己的心绪,颜若栩提了箭囊走出营帐,一直候在账外的坠儿奔上前道。
颜若栩抬眸,淡然地点点头:“叫他过来吧。”
她也正有一席话,要亲自和陆垣蛰说清楚。
今日天气十分的清朗,惠风和煦,颜若栩踏着脚下齐膝的枯草簌簌作响,她将手背于身后,仰望着苍穹,一头乌发梳做男子的发髻,还有些像位俊朗的公子。
陆垣蛰提着一方小小的铁笼子走过来,腰间斜斜的挂着一柄剑,许是在猎场上奔波热了,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件白色中衣便跑来,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子,在空气里带起一阵疾风。
颜若栩循声回过头来,见陆垣蛰举了举手中的笼子,上面盖着一块棉布,里头有活物沙啦啦磨爪子的响动。
“这是何物?”
她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指着陆垣蛰手中的笼子问道。
“掀开瞧瞧便知晓了。”陆垣蛰大口地喘了两口气,抹了一把汗水,眉飞色舞像个贪玩的孩子般。
颜若栩侧目望了他一眼,从身后抽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拿开了笼子上盖着的黑布。
一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大不过一只猫的小东西正在笼子中怯生生看过来。
小东西毛绒绒的,耳朵尖尖,脑门上还沾了几粒枯叶,眼睛是纯蓝色,纯净的和一汪碧泉般,格外招人喜爱。
颜若栩俯身凑近,透过笼子的缝隙为小东西摘取脑门上的枯叶,谁知这家伙看似温顺,性子烈得厉害,忽然炸毛,发出一声娇锐的尖叫,对着颜若栩靠近的手指呲牙,尖尖的白色獠牙在阳光下晃晃发亮。
“为了捉这只野狐狸刚才可费了一番功夫,这东西刚满月,不过机灵得很,今后养在宫里一定有趣。”
陆垣蛰轻轻抖了抖铁笼,对着里头的小白狐吹了记口哨,立即引得小东西转移了战火,对着他龇牙咧嘴起来。
颜若栩接过那小铁笼子,见里面的小东西实在可爱,忍不住逗弄起来,眉眼舒展开来,一片恬静专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