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警官,我聽說你是從省上來的。江城是個小地方,這裡的人,你不懂,」他頓了頓,嘆出一口很深的氣,「我們這個地方被封在兩座大山之間,成百上千年,人們出不去,眼裡的世界就只有巴掌那麼大。小啊,小的喘不上氣。
「在江城,誰都和誰有著關係。即便不認識,往根上倒兩輩兒,底下總會有些根須是連在一起的。在這種環境裡,你的名聲就會變得無比重要。你的任何一件私事,醜事,都會傳遍整個村,整個鎮,甚至是整個市。就算你沒什麼醜事,也難保別人無中生有。每個人都是熟人,見面都會笑,可那張微笑的嘴裡,你永遠不知道是不是藏著一把刀子。那些閒言碎語就像是鋪下了一張大網,沒人能躲開。
「我媽就是,她很年輕就當了寡婦,村裡的寡婦可不好當啊。要不是她心上能挨得住刀子,我們母子早就被村里人的唾沫給淹死了。不瞞你說,我也是,我幾乎是被人戳著脊梁骨長大的。我們廠里的情況你也見過了,到處都是耳根,到處都是舌頭……不是我好面子,莊警官,是在這裡,在這座城裡,人活得就是一張面子。」
莊昀搖了搖頭:「你活得未免太狹隘了。」
「是,我是狹隘。」張曉彬嘬了嘬腮,笑了一下,「但你只想到我,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孩子?」
莊昀一窒,說:「孩子?」
「我那天晚上去觀察室看過他,我本來想看一眼就走的。可我一進門,護士把他放在那麼大一張病床上,他好小好小。他昏迷著,護士讓我跟他說說話,說爸爸的聲音會安慰他。我走過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也不是他爸。我就蹲在床邊,他是真的丑,皮都是皺巴的。我的手剛剛伸到他臉上,他竟然抬手一把將我抓住了。他的手好小,只能抓住我的小指,可他抓的好緊,好像生怕他一鬆開,我就離開了。
「我是恨亞茹,當然,也恨那個孩子,我現在都不知道他是誰的種。可他抓住我的時候,我竟然突然被他感動了。我覺得他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活下來。」張曉彬說的很慢,好像每一句話都要他費勁力氣才能說得出口,「我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著他這輩子要怎麼辦?媽死了,爸也不知道是誰?受了傷,會不會殘疾,會不會破相?長大了會不會受欺負,被同學嘲笑?」張曉彬眼睛裡淚光閃閃,「莊警官你們家庭完整,都沒經歷過這些。但我經歷過,我知道那是種什麼感受。這個世界……有時候特別殘忍……」他的眼淚忍了又忍,還是流了下來。
「最後我留下來了,」張曉彬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媽的,幫別人養兒子。」他笑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哭了,「但是……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對麼?他還要活人,他還有一輩子。」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