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泓峰站筆直的站著,一聲不吭,任由陸父苛責問罵,不辯解,不解釋,不反抗。
陸父看著高高的屋頂,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緩緩說道:「打小你就愛跟著我往部隊跑,射擊戰術體能,你永遠上手很快,所有人都誇你長大了是當兵的好苗子,可你媽不願意,他知道你要是當兵,我不會護著你,只會更嚴厲要求你,她害怕啊,害怕你受傷,害怕上戰場,害怕你就像她認識的很多人一樣會一去不會,你媽拉著我天天鬧夜夜哭......」
「我想著不願意就不願意吧,反正咱家還有我呢。這身衣服不好穿啊,穿上這身衣服,你就要擔著這份責任,要對的起國家,對的起人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陸父的聲音突然揚了起來,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嚴厲,「所以你前幾年去拼去闖,去前線,去抗越,爸不攔你,因為從你穿上這身衣服起,爸就做好了你隨時會犧牲的準備。」
「你是軍人,你是戰士,別人不能吃的苦你得能吃,別人不敢去的地你得能去,這是軍人的職責,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犧牲,你得知道你的身後是你的父母親人,你的祖國山河,你退了,他們怎麼辦!」
「那時候爸縱使心底不舍,但也特別驕傲,咱陸家的孩子就該不畏炮火,不怕犧牲,哪怕你戰死沙場那也是烈士,是英雄。」
但縱使做好再萬全的心裡準備,每當前線傳來的一張張傷亡名單,陸父也都會心驚膽戰半天,就怕接到兒子的噩耗。
軍人也是人啊,也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拋卻軍人的身份,他也是一個父親,他也會難過,也會傷心。
那是他的親兒子啊,看著他從小小一團逐漸長大,會調皮,會搗蛋,甚至會央著自己馱在肩頭去逛廟會看皮影戲。
後來呢,陸伯伯想想就難受的不行,因著自己牽連,小小年紀就去了墾荒農場,從沒叫過一聲累,喊過一回苦。可他能不知道麼,兒子去的那是最艱苦的邊境線農場,他又成分不好,乾的都是最髒最苦最累的活,開荒,炸山,搬石頭,堵洪水……
孩子回來的時候那雙腿腫的都不能看,滿腿沒一塊好地方,分配的水田深,螞蝗特多,站在水裡一個一個特別難揪掉,後來索性就不揪了,因為耽誤時間,反正你不動它,它吸飽了自己也就掉了。
陸母心疼的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拉著給孩子泡手泡腳,陸泓峰反倒還安慰他媽,多幹活挺好的,夏天出出汗人舒服,冬天多動動人暖和。
他沒和家裡人說的是,夏天那邊的蚊蟲咬人特狠,一咬腫一個大包,半個月都下不去;冬天那邊的天氣是真冷啊,好多人腳指頭都生生凍掉了。
那時候自己幫不上忙不說,因著身份還盡給孩子拖累,還是泓謙想法子讓人進了部隊,一進去,這孩子就拼了命訓練,上前線,打頭陣,一路摸爬滾打硬是拿命拼的架勢,慢慢得就熬到了現在。
好不容易熬到動盪結束,他平反了,官復原職,身居高位,可又怎麼樣,還不是眼睜睜看著兒子去送死。
這些年他對某些人的妥協,不計較,此時像是巴掌一樣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