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著下方不知所謂的凡人,女子目光冰冷,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逝。
但她還是強自按捺下殺意,並未動手。
身在雅閣中的白髮少年卻輕笑一聲:「上卿?好大的威風啊。」
「將他扒光了,扔出去。」
他臉上笑意倏而消失,冰冷地吐出幾個字,響在女子耳邊。
得了他吩咐,女子不再猶豫,拂袖一揮,廳堂之中正在打砸的僕役驟然頓住了身形。
下一刻,李幸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浮了起來,活像只被迫翻了殼的王八,手腳在空中掙扎著,眼中得色也轉為驚恐。
「你想幹什麼?!」他色厲內荏道,「我可是樂陽君親自向君上舉薦的上卿,你若是傷了我,君上和樂陽君一定會治你的重罪!」
女子尋常的容顏上現出一抹笑意,生動了些許:「今日之後,便不是了。」
白髮少年一句話,便決定了李幸的未來,一如當日。
冬末的雪夜,城中已不見多少車馬來往,相隔一條街巷,淮河之上燈火通明,而在角落積雪旁,李大帶著一身傷蜷縮著,望向笙歌不斷的二十四坊,面露渴望之色。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吃過東西了,手腳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後背傷口血跡已經凝結,和單薄褐衣粘連,讓他忍不住發出虛弱呻吟。
就是在這樣的夜色中,少年白髮玄衣,騎在一匹渾身雪白,無一絲雜毛的駿馬上,身上只著單薄深衣,卻似乎不覺寒冷。
飄雪的夜裡,他提著酒壺自斟自飲,白馬不疾不徐地向前,馬蹄踩進積雪,已經快失去意識的李大瑟縮一下,恢復了些微意識。
少年挑了挑眉,垂眸看向他,像是忽然來了興趣,隨口問道:「為何躺在這裡?」
為什麼躺在這裡?
李大哆哆嗦嗦地想了起來,春日時為了給寡母治病,他賣了家中田地,最後還是無力回天。為了混些生機,他為城西那位大戶幹了三個月的活兒,卻連一枚錢也沒能拿到,今日上門討要,卻被府上管事命人打了一頓扔出門來。
傷勢太重,他爬不起身來,何況就算去了藥鋪,他也沒錢抓藥。
他快要死了,李大想。
哪怕他一個字也沒有說,白髮少年卻好像已經從他記憶中了解了一切,聽得興趣缺缺。
這樣的故事,於他而言,實在是太無趣了。
若是換了平日,少年應該不會理會一個微賤庶民的生死,但他突然想起,今日離開上虞王宮前,他正好與人打了個賭。
他們賭的,是人心。
便是因為一個賭約,低賤卑微如李大,朝夕之間,竟然成了上虞公卿,一步登天,有了與世族權貴同席而坐的資格。
『得封上卿,是你之幸,往後,你便叫李幸。』白髮少年漫不經心道。
玉盤珍饈,佳釀美人,從前李幸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如今他都唾手可得。